假期千万不要带娃出门旅游,听我的

哪对年轻的父母,没有憧憬过带孩子去旅游呢?

趁着久违的长假和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带上自家天真无邪的可爱宝贝,一起逃离熟悉的城市,见识更广阔的世界。

你们可以在长满三叶草的山坡上,无忧无虑地整整玩一大天;也可以在建筑宏伟、展品丰富的博物馆里,欣赏来自各地的文物与艺术品;还能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小吃街上,携手开启一场味蕾的盛宴。

更重要的是,这段美好的经历,将在你们的记忆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日后回想起来,尽是一派父慈子孝、母女情深的温馨氛围。

但,现实往往不会像预期一样美好。带孩子旅游这件事,同样概莫能外。

困难从出门开始

在带着孩子搭上开往旅行地的火车或飞机之后,很多父母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因为自己家里的孩子,实在是太烦人了。年纪尚小的婴儿动不动就开始哭,不一会儿就能把自己哭得面红耳赤声嘶力竭。

稍大一点的儿童倒是不怎么哭了,但几乎一刻都闲不下来。即使被呵斥不许上蹿下跳,也要在空间有限的座椅上,坚持不懈地把自己扭成一根麻花。

今年五一,熊孩子在高铁上多次踢椅背的行为,就导致前排乘客与家长发生了剧烈冲突,最后被警方定性为互殴[1]。

孩子很难安静地在火车里坐两三个小时 / 图虫创意

面对周围其他乘客不满的目光,年轻的父母们只能哀叹自己教子无方,软硬兼施地试图驯服自己的幼崽。暗暗祈祷自家小孩乖一点,不要成为令人讨厌的熊孩子。

但这种情况其实很难避免,因为吵闹可以说是小孩子的天性。

婴儿通常在六个月的时候才开始牙牙学语,一岁时才能清晰地讲出他们人生的第一个词。一岁半到两岁时才能理解句子, 四到五岁时才能具备相对成熟的语言结构[2]。

在熟练掌握人类语言之前,他们都更习惯通过哭闹来表达自己的诉求。

一项发表在《儿童发展》(Child Development)杂志,涉及17个国家的57项研究,涵盖7580名婴儿的荟萃分析发现,在一岁前,婴儿平均每天的哭闹时间达到一个半小时左右,其中第5~6周的婴儿哭闹时间最长,达到两小时左右[3]。

当婴儿的哭泣时间大于每天三小时的时候,才能达到医学上过度哭泣的标准[4]。

婴儿还不太会说话,只能用哭闹来表达自己的需求 / 视觉中国

火车和飞机上的陌生人还会进一步增加婴儿的不安,让他们更容易哭泣。

威斯康辛大学麦迪逊分校的教授们招募了1285名婴儿与他们的家长参与了一项研究。在婴儿6个月、12个月、22个月、36个月大时,他们的父母会被要求分别填写孩子的陌生人恐惧情况。

结果发现,虽然害怕的程度有所不同,但6个月时,几乎所有的婴儿都表现出了对陌生人的恐惧情绪,这种情绪在生命的第一年里还会不断增加。一岁后会根据婴儿性格的不同,发生不同的变化,但都没有彻底消失[5]。

可以说,只要带上婴儿旅行,就注定要忍受他们的魔音绕耳。

而大一点的孩子在座位上坐立不安,也不是故意挑战公序良俗。

密歇根儿童医院的研究者曾经利用正电子发射断层扫描技术(PET)研究过人类成长过程中大脑葡萄糖代谢变化。

发现从出生到4岁,儿童大脑皮层所需要的葡萄糖急速上升,达到成人的两倍左右。4~10岁大脑仍然需要比较多的葡萄糖供给。直到16~18岁,葡萄糖代谢量才逐渐下降到与成人相同[6]。这显示学龄前是人类大脑认知发育的敏感时期。

意思就是,孩子们的大脑还没发育好。所以,注意力不能长时间集中并不是他们的错。

墨尔本大学的安德森教授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提出过一个关于注意力的执行功能模型。这一模型分为四个维度,分别是注意力的控制、信息的处理、认知的灵活度与目标的设定[7]。

学龄前是儿童注意力发育的关键时期 / [5]

他发现,在儿童时期,这四项能力会按照不同的发展曲线快速增长,直到成年后大脑额叶发育成熟,才趋于完善。

其中,4到7岁是执行功能发展的关键时期。这期间,每长大一岁,儿童控制注意力的能力都会有极大的提升。但要到15岁,才能发展到与成年人不相上下[7]。

这就意味着,能在长达几个小时的旅途中,不发出任何噪音,像成年人一样安安静静坐好的孩子几乎不存在。身为家长的你,如果还想维持一个文明人的体面,只能密切观察孩子的动向,在事态的发展超出控制前及时应变。

带娃旅行,注定费力又费心

终于到达旅游地,你暗暗松了一口气,觉得此行最艰难的部分终于结束,迫不及待地想要带孩子增长见闻,陶冶情操。殊不知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

如果孩子还很年幼,需要婴儿车,就意味着家长将不得不挥泪告别很多独属于成年人的梦想,比如观赏壮美的泰山日出或登顶长城当一回真正的好汉。

2017年,一项由中国消费者协会与中国残疾人联合会联合发起,涉及中国102个主要城市的调查报告发现,景区无障碍设施的普及率只有39.5%[8]。

这对带着婴儿车的家长十分不友好。两岁的孩子体重通常在12公斤左右[9]。婴儿车的车身重量在4公斤到15公斤不等。如果没有无障碍设施,家长们就只能分工协作,一人抱孩子,一个人搬车。

景区以外的日常通勤也会很艰难,因为许多城市的人行道设计和管理都存在一定的问题。以武汉市为例,就存在共享单车停车处占用人行道、机动车乱停占道等问题[10]。这些,都是带婴儿出行的家长们的噩梦。

一天两个景点逛完,家长们的运动强度堪比在健身房举了一整天的铁。

孩子和婴儿车的分量都不轻,如果没有无障碍设施,搬动起来真的很累 / 视觉中国

而不需要婴儿车的孩子更可怕,他们单凭自己,就足以累垮家长。

在一项运动生理学研究中,法国科学家招募了12名青春期前的男孩(10.5±1.1岁)、12名未经训练的成年男性(21.2±1.5岁)和13名成年男性耐力运动员(21.5±2.7岁)进行实验。

这些被试者被要求在自行车测功计上完成测试。在测试过程中,他们的摄氧量、心率、血液乳酸浓度和疲劳指数等相关数值都会被记录下来以供分析。

结果发现,男孩比未经训练的成年男性更不容易感到疲劳,并且表现出与成年男性耐力运动员相似的代谢特征,甚至男孩运动后的乳酸代谢与心率恢复速度比成年耐力运动员还要更快[11]。

因此每个在景区追着孩子跑的家长,都可以称得上是在跟专业运动员比赛,带娃旅游注定要耗尽体力。

如果打算带孩子去博物馆或艺术展览之类的人文历史景点,家长还得多费点心。

每个家长都盼望自己有个求知若渴的孩子,对着展览品和展牌就能沉迷在浩瀚宇宙恢弘历史中。但理解展品背后的知识需要丰富的知识储备,孩子的认知可能根本没发展到这个程度。

如果家长不能进行适当的引导,他们只会觉得索然无味。

一则发表在《科学教育》(Science Education)杂志上的研究,详细分析了12个家庭在参观一个关于进化论的展览时所发生的对话。

发现带孩子参观展览时,父母需要大量地使用解释性的话语,这些话语占所有对话比例的65%,但展牌上提供的文本,只占据了对话比例的12.9%[12]。也就是说,父母需要额外补充大量的知识,才能给孩子提供良好的引导。

如果想要在博物馆里对着孩子侃侃而谈,家长们需要事前做大量准备 / 视觉中国

而费心费力也不一定就能得到回报。

一则针对儿童旅行的质性研究发现,儿童对旅游的认知和父母相差甚远。

当被问到“对巴厘岛旅行印象最深的是什么”时,一位被访谈儿童的回答十分简单,“小兔子。”而当被问到“去上海迪士尼玩好,还是吃方便面好”时,另一个孩子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吃方便面”[13]。

这些回答,足以让每一个带着小孩子出门,体力脑力双重透支的家长心碎成渣渣。

旅行结束了,麻烦还没结束

结束了堪比西天取经的旅程,家长们满以为磨难已经彻底终结,可以短暂地喘口气,再回公司面对无止境的工作。

结果,刚回到家不久,孩子就病了。于是你不得不陷入新一轮的鸡飞狗跳。

儿童是特别脆弱的旅行群体,他们最常见的问题是腹泻。

以色列研究者分析了2001年到2019年期间,与儿童旅行者腹泻相关的大量研究后,得出结论,儿童因旅行而出现腹泻的概率达到28.6%,出现腹泻的平均时间是八天[14]。

孩子越小,发生腹泻的概率越高,两岁以内的婴儿患病率达到40%,四岁以内的婴幼儿患病率能达到32%。婴幼儿的患病症状通常也更为严重,他们更容易出现腹部绞痛、呕吐和发烧等症状,需要住院的概率也更高[14]。

旅行回来后,孩子很容易生病 / 视觉中国

国际旅行还将进一步增加孩子生病的风险。

一项美国研究分析了从全球218个目的地返回的1591名儿童的患病情况,发现旅行结束后,儿童在旅行结束后七天内前往医院就诊的概率比成年人更高[15]。

他们的患病类型还与所去的国家有关。去过中东和北非地区后容易得腹泻,去过拉丁美洲后容易得皮肤病,去过亚洲与非州撒哈拉以南地区后容易得全身发热性疾病,去过欧洲和北美地区后容易得呼吸系统疾病[15]。

这可能是因为儿童的免疫系统还没有发育完全,对陌生环境里的病毒更缺乏抵抗力。

而或许更让家长们心塞的是,折腾这一大圈,自己也没玩好,但是对孩子来说,意义却微乎其微。

通常来说,人们几乎完全不记得自己两岁前的记忆,十岁前的记忆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得模糊。这种现象在心理学上称为童年失忆症(Childhood amnesia)。

很多珍贵的童年回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被遗忘 / 图虫创意

埃默里大学的心理学家曾经招募了一群3岁左右的孩子,要求他们与父母谈论六件相对独特的事情。这些儿童在事后被分为5组,分别在5~9岁时被要求回忆他们在3岁时谈论过的事件。

结果发现,5~7岁的孩子能记住60%以上的事情细节,但到了8岁和9岁的时候,就只剩下不到40%[16]。

也就是说,千辛万苦带孩子出来旅游,过两年孩子可能都记不住这件事。

二十年后,你跟已经长大的孩子回忆起这趟带他出去旅游所遭遇的诸多困难时,孩子只能一脸迷茫地表示毫无印象。

当然,糟糕的旅游体验不能全怪家长。毕竟一场快乐温馨的亲子游要求很高,需要良好的公共设施与儿童友好的社会环境,不能仅凭家长个人的努力。

好在,良好的家庭关系,也并不是只能通过诗与远方来实现,更重要的是日常的长期陪伴与耐心沟通。

科学研究证明,与父母相处时间越长,亲子关系越融洽[17]。有时候,与其费心劳力地带孩子到新疆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不如直接带孩子在小区门口玩泥巴。

参考文献:

[1] 极目新闻. (2023). 被定性为“互殴”,女子高铁上制止小孩踢椅背遭掌掴:不和解.

[2] Feldman, H. M. (2019). How Young Children Learn Language and Speech. Pediatrics in Review, 40(8), 398–411.

[3] Arnault-Quentin Vermillet, Katrine Tølbøll, et al. (2022). Crying in the first 12 months of life: A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analysis of cross-country parent-reported data and modeling of the “cry curve.” Child Development, 93(4), 1201–1222.

[4] Smarius, L. J. C. A., Strieder, T. G. A., et al. (2016). Excessive infant crying doubles the risk of mood and behavioral problems at age 5: evidence for mediation by maternal characteristics. European Child & Adolescent Psychiatry, 26(3), 293–302.

[5] Brooker, R. J., Buss, K. A., et al. (2013). The development of stranger fear in infancy and toddlerhood: normative development, individual differences, antecedents, and outcomes. Developmental Science, 864–878.

[6] Chugani, H. T. (1998). A Critical Period of Brain Development: Studies of Cerebral Glucose Utilization with PET. Preventive Medicine, 27(2), 184–188.

[7] Anderson, P. (2002). Assessment and Development of Executive Function (EF) During Childhood. Child Neuropsychology, 8(2), 71–82.

[8] 中国消费者协会, 中国残疾人联合会. (2017). 2017年百城无障碍设施调查体验报告.

[9]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 (2023). 7岁以下儿童生长标准.

[10] 武汉市汉阳区人民政府. (2023). 行人都没路可走了.

[11] Birat, A., Bourdier, P., Piponnier, E., et al. (2018). Metabolic and Fatigue Profiles Are Comparable Between Prepubertal Children and Well-Trained Adult Endurance Athletes. Frontiers in Physiology, 9.

[12] Tare, M., French, J., et al. (2011). Explanatory parent-child conversation predominates at an evolution exhibit. Science Education, 95(4), 720–744.

[13] 钟士恩,黄佩红,彭红松,徐彩霞 & 颜丙金. (2020). 儿童旅游认知的探索性研究. 旅游学刊(02), 38-52.

[14] Ashkenazi, S., & Schwartz, E. (2019). Traveler’s diarrhea in children: New insights and existing gaps. Travel Medicine and Infectious Disease, 101503.

[15] Hagmann, S., Neugebauer, R., et al. (2010). Illness in Children After International Travel: Analysis From the GeoSentinel Surveillance Network. PEDIATRICS, 125(5), e1072–e1080.

[16] Bauer, P. J., & Larkina, M. (2013). The onset of childhood amnesia in childhood: A prospective investigation of the course and determinants of forgetting of early-life events. Memory, 22(8), 907–924.

[17] 熊雪芹,刘佳,石菡,王荣,任丹,刘晓,刘娟,雷腾,成素望. (2018). 屏幕时间与亲子关系及学龄前儿童社会能力和行为问题的关系. 重庆医学. 47(14):1917-19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