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保护被“浓妆艳抹”的千年摩崖造像及其他冷门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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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保护被“浓妆艳抹”的千年摩崖造像及其他冷门文物?

位于国道旁的罗汉洞石窟,大殿内的佛像已经荡然无存。 网络图片

被“白描”的大青山摩崖石刻。

当地另一座被涂抹的摩崖造像。上图为涂抹后,下图为涂抹前。 受访者供图

近期,网上一则千年摩崖造像被涂色改造的新闻引发热议。由于村民的不当改造对这一重要历史遗存造成了不可逆的破坏。记者发现,这并不是个别现象,不少重要的历史遗存壁画和造像都遭到了毁容式改造。

截至目前,我国可移动文物76.7万余处、不可移动文物1.08亿多件(套),世界遗产56项,位列世界第二。文物是不可再生的宝贵资源,一些“冷门”文物的保护更是任重道远。专家表示,面对大量文物,如果没有准备好之前,最好的保护就是维持原状。

四川一处1400多年的摩崖造像被“毁容”

近日,四川巴中市南江县新发现的一处开凿于北魏晚期、距今1400多年的摩崖造像,被当地村民信众以“还愿”为由用颜料涂抹“毁容”。

根据相关考古调查报告,该处造像系2021年新发现,2022年2月,巴中市文物局、四川大学考古文博学院、西安碑林博物馆和南江县文物保护研究中心联合对该处摩崖造像进行调查工作,随后形成的报告认为:“摩崖造像罕见地始凿于北魏晚期,在初唐、武周和中晚唐又有续凿,开凿年代早,形成过程复杂,其整体将地表天然石包开凿为造像碑的特色做法在四川地区属于孤例,这些材料在完善四川石窟发展序列,揭示四川地区和中原北方地区的佛教文化艺术交流领域具有十分重要的学术价值。”

巴中市文物局工作人员表示,事发时通过监控发现就去制止了,“但是赶到时他们已经涂完了。因为造像是前两年才发现,还没有纳入文保单位,我们已经建了文物棚和监控,但太远了在山里面,当地的保护力量也有限。”工作人员介绍,涂抹造像的“都是些七八十岁的老太爷,说是为了给菩萨还愿,我们也不好处理,只有批评教育,目前正在研究下一步怎么处理。”对于造像能否恢复原貌,工作人员表示,涂抹造像的颜料主要是丙烯类,目前已经邀请相关专家论证,“应该是可以恢复的。”

曾发生多起摩崖石刻“妆彩重塑”事件

珍贵石窟佛像被“浓妆艳抹”,近年来全国各地类似事情时有发生。2018年8月,四川资阳市安岳县封门寺石窟佛像遭遇油漆重绘、水泥修补事件被网友曝光,引起了热议。经四川省文物局现场核查,发现当地有13处文物点确实存在佛像被“妆彩重塑、不当维修”的情况,其中大部分发生上世纪八九十年代。

此外在四川广安、资阳、内江等地也存在类似情况。位于广安市经开区的金凤山摩崖造像,开凿于宋代,1994年当地群众自募资金对造像的残缺部位进行了修补,并涂上红、蓝、青三色油漆。位于内江市资中县的罗汉洞,建于宋代,1998年,当地群众自筹资金对罗汉洞内“拈花微笑佛”进行装彩重绘,目前其余造像无妆彩重塑现象。此外,核查中还发现四川资阳市雁江区的半月山摩崖造像,佛足部分有人为刻画痕迹。

《文物保护法》明确规定:对文物保护单位进行修缮,应该根据文物保护单位的级别报相应的文物行政部门批准,文物保护单位的修缮、迁移、重建,由取得文物保护工程资质证书的单位承担。

据报道,以大足石刻、安岳石刻为代表的川渝地区石窟,被称为中国石窟艺术的下半阕。在川渝石窟寺国家遗址公园建设的大背景下,四川省文物局已经摸清,全省现存石窟寺2134处,数量居全国第一。目前相关保护力量也在加强,四川石窟寺保护研究院等机构相继成立,重点工程落地落实,近年投入石窟寺保护专项资金近3亿元。

保护困境

国内多地乡野文保 缺钱缺人陷入困境

实际上,国内的露天摩崖石刻多次被曝遭到破坏的背后,也折射出地方文保的困境与无奈。

据了解,我国的文物保护单位级别分为文物保护点、区级文物保护单位、县级文物保护单位、市级文物保护单位、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以及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6个级别。其中,最受重视的是全国文保,尤其是位于收费景区内的国保单位,其享受的保护措施也是最严密的。

次一级的文保单位则未必能够享受到这样的效果。一些位于大城市的省保、市保还能够享受“独门独院”的待遇,或者有人和摄像头严密守护,但对于一些乡村和野外的“冷门”文保单位则未必。所谓“冷门”,并非指这些文物在历史价值、文化价值上有欠缺,而是由于它们大多分布在深山野岭、荒野沙漠,较少被开发利用,专业保护力量相对不足,在饱受自然风雨侵蚀之外还可能遭受人为破坏。

例如四川安岳峰门寺的“拈花微笑”大佛被信众“毁灭式”修复。其实,作为“上承龙门云冈,下启大足石刻”、被誉为巴蜀“石刻之乡”的安岳,仅国保级石窟就多达7处(孔雀洞、圆觉洞、千佛寨、卧佛院、茗山寺、毗卢洞、华严洞),其他省保、市保级石窟和造像不计其数,并散落在县城周边村庄和野外,几乎都是未经开发的景点,要一一保护,对于这座小县城来说并不太容易。

记者曾走访位于安岳县城一隅的菩萨湾摩崖造像,该处省保位于一小区旁边的小山上,周边是菜地,系在一方巨石四面雕出千手观音龛、西方极乐龛、妇人侍女龛等多个小窟,有着明显的唐代风格。记者到达时发现无人看守,旁边有一处庙宇,附近的菜农说守庙人并不是每天都在,经常会出去。

一些国保单位也同样如此,记者走访安岳鸳大镇白羊山上的玄妙观发现,该处国保虽然平时不对外开放,核心区域也在封闭的室内,但门口的太上老君龛已被涂装得“喜气洋洋”,中间的老君造像与两侧的仙人造像“画风”明显不一致。当地村民介绍,老君龛也是被信众重新涂装上色,并非原貌。负责看守玄妙观的文管员表示,县里拨下来的保护资金有限,自己一个月才几百块钱补贴,平时在家务农,农闲时上山查看。他还带记者进入院内的“监控室”,打开监控一片黑暗:“看嘛,摄像头坏了,都没得钱修。”

雇村民“守庙”,成了地方在资金投放有限的情况下“不得已”的选择。但微薄的补贴,让村民只能以务农作为主要工作,也越来越不想接文保这个“活”。记者走访甘肃泾川罗汉洞石窟(县保)时,文管员称一年仅有一千多块钱的补贴费用。据当地人介绍,罗汉洞石窟原本有宋代和明代的彩塑,因为以前无人看守,被盗窃和破坏一空,仅留下大殿四根立柱上的天王浮雕,只能评上县保。

破坏案例

化彩妆、涂金身、穿彩衣 部分石刻造像遭“重塑”

木鱼山摩崖造像

位于资阳市安岳县,共有摩崖造像770尊,主要开凿于中晚唐。于1985年被公布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2007年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经核实,该处造像妆彩重塑为1986年由当地群众自发捐资进行。

玄妙观摩崖造像

位于资阳市安岳县,共有摩崖造像1293尊、唐碑4通、碑刻经文1卷,集中开凿于盛唐至中唐时期。于1985年被公布为安岳县文物保护单位,1991年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2006年公布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经核实,1993年由当地群众自发捐资对该造像进行妆彩重塑,县文管所及时制止。除老君龛主像被补修妆彩之外,其余文物造像均未妆彩重塑。

庵堂寺摩崖造像

位于资阳市安岳县,共有摩崖造像345尊,碑刻题记13处,主要开凿于晚唐五代时期。该处造像于1985年公布为安岳县文物保护单位,2007年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经核实,该处造像的妆彩重塑于1985年由当地群众自发捐资进行。当时县文管所了解到情况后,及时进行了制止。除观无量寿经变、十六罗汉、三身佛、千手观音等几龛被妆彩重塑外,其余造像均未妆彩重塑。

峰门寺摩崖造像

网上所称“封门寺摩崖造像”实名应为“峰门寺摩崖造像”,位于资阳市安岳县,开凿于南宋,现存摩崖造像3龛23尊。1988年被公布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2012年被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1995年6月,当地群众自发捐资,在峰门寺修建保护房30余平方米,并聘请当地工匠对龛内造像进行重绘。当县文管所工作人员赶往现场时,主尊造像已被重绘,工作人员随即对其余造像重绘进行制止,并对群众加强文物保护宣传,安排当地群众对峰门寺进行看护。除主尊造像外,其余造像均保持原状。

睏佛寺摩崖造像

位于资阳市乐至县,始建于隋,共有造像33龛1000余尊,2013年被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91年当地群众自发捐资修建简易保护用房对造像进行保护,1992年又由当地群众捐资对主造像进行贴金修饰,县文管所联合当地政府及时制止。睏佛寺摩崖造像除主尊造像以外,其余造像未妆彩、重绘、贴金。

骑龙坳大佛

位于资阳市雁江区,始建于宋代,为文物点。该文物点破坏严重,造像基本损毁。1986年由当地居民自筹资金聘请工匠对该文物点进行妆彩重塑。目前由于山体出现危岩有滑坡危险,雁江区文管所联合当地政府对该处文物点采取打围、设置警示标识等措施,禁止游人参观。

罗汉洞(东岩摩崖造像)

位于内江市资中县,建于宋代。1982年公布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该摩崖造像部分龛内造像头部损毁,第三龛“拈花微笑佛”保存较完整。1998年,当地群众自筹资金对罗汉洞内“拈花微笑佛”进行妆彩重绘,当时县文管所立即将情况上报,镇政府和文管所赶赴现场,对妆彩进行制止。

开元寺千年摩崖石刻佛造像

据齐鲁晚报2020年报道,开元寺数十尊千年摩崖石刻佛造像遭涂漆破坏。该报道称,开元寺始建于唐代,原有正殿5间,东西配殿各3间,现仅存地基遗址。寺周崖壁尚存佛造像75尊,宋、明、清、民国时期碑刻13方,寺址石壁上遗存部分题刻、石刻佛像等。

崖壁上,摩崖石刻佛造像大都残缺不全,而且统一覆盖着一层金黄色、红色的漆类颜料。“一般情况下,佛像是不带颜色的。这些石刻从两晋时期就有了,即使佛像是有颜色的,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也看不清上面的颜色了。”一位任姓负责人说,如今佛像身上的黄色物质是市民或者游客所为,至少已经有十年时间了。

专家说法

文物改造粗制滥造 毁容式修复损失不可逆

记者在网上发现了不少被重新改造的案例,这些经历了上百甚至千年的历史遗迹一律被涂上鲜艳醒目的颜色,有的还把原来缺失的部分重新补齐。改造后的形象焕然如新,甚至看不到一点历史的痕迹。专家表示,这样的改造无疑是一次重大的破坏。

中国美协壁画艺委会副主任王赞表示,“他们以为重新改造这种方式能够吸引很多游客。从专业的角度来讲,我们内心是非常痛心的,因为它回不到以前去。”

中国美协壁画艺委会副主任徐永民称:“它经历了1000多年历史,有这种历史的沉淀,把它画成这样子,大红大绿的,就已经失去历史价值了。”

在这些失败的修复案例中,我们发现,由于这些造像壁画遗迹所在的地方偏远,不易被发现和被保护,改造大都由本地的村民自己筹措资金找民间工匠进行修复。而文物的修复是一个学科复合、步骤严谨的专业性工作,涉及到历史断代、材料研究、技术手法等横跨多个学科。

中央美术学院修复学院院长王颖生介绍:“我们遗留的大部分属于宗教类,比如到了两宋时期,造像比较中国化了,但是在唐之前,到北魏、北齐,一路过去,完全是外国人的形象,你不知道,你改完了,到最后就破坏原来的造型了。”

记者从国家文化和旅游部了解到,截至目前,我国可移动文物76.7万余处、不可移动文物1.08亿多件(套),世界遗产56项,位列世界第二。专家表示,面对大量文物,如果没有准备好之前,最好的保护就是维持原状。

中央美术学院修复学院壁画修复工作室主任孙景波表示:“我认为第一叫保护,保护里面有两个,一个是维护,一个是修复。维护是第一要义。现有状况能维护住的,这是最重要的。”

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何家英介绍:“对修复具有很好的辨识、鉴赏的能力,才知道怎样去达到修复的效果。不然的话,修复对于文物的破坏性太大了。”

文物修复专业力量明显不足 专业培养亟待提高

如何才能更好地培养专业修复人才,提升专业修复技术?记者从日前成立的国际修复联盟了解到,文物保护与修复的学科建设应结合实践,通过跨学科交叉培养。专家指出,从事文物保护修复工作的专业人员明显不足。

中国美协壁画艺委会副主任徐永民称:“我们有这么多的文物,但是保存修复的人,整个从业人员,包括安保人员、考古方方面面,在这个行业里干的还不到20万人,我觉得这个缺口非常大。”

修复联盟表示,在专业修复人员中,美术人责无旁贷,必须与各学科联合,在其中发挥出应有的作用。通过拥有美学眼光的复合型修复人才的培养,才能更好地修复“活化”文物,让文物成为历史的证物和美的存在。

中央美术学院修复学院壁画修复工作室主任孙景波表示,“走到今天,我们认识到,如果没有一个审美认知的高度,就对这批艺术品、对要保护的对象缺乏认识,对它的珍贵程度缺乏判断。”

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范迪安则希望根据中国艺术品、文物的现状,来开展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品修复,一起来推动艺术品修复保护。

整合:黄亚岚

来源:央视新闻、央视财经、上游新闻、四川日报、大皖新闻、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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