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庞贝”文物遭受损害,清查工作正在进行

12月18日23时59分,甘肃省临夏州积石山县发生6.2级地震。目前救援工作已在收尾,重点转入灾后重建阶段。

突发灾害将人们的目光引向这片甘肃、青海交界之地,黄土高原与青藏高原的过渡地区——积石山保安族东乡族撒拉族自治县(下称积石山县)及其周边区域。这里既是华夏文明的起源地之一,集中着多处新石器时期的文化遗存,又是古代丝绸之路所经之地、与唐蕃古道交叠,遗址、胜迹星罗棋布。世界文化遗产炳灵寺石窟、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喇家遗址均坐落于此,地志性博物馆、文物研究机构的密度和现代化程度,远超一般县域。

地震无情,这里的文物工作者是否安全、文物古迹又是否无恙,牵动国人关注。南都、N视频记者多方采访,记录震中文博单位发生的故事。

炳灵寺石窟幸免于难

“炳(灵寺)石窟震感强烈,人员安全。调取监控,窟区尘土很大,碎石坠落较多。刚又发生一次余震,工作人员暂不能乱动,明天天亮再巡查!”这是甘肃积石山6.2级地震发生后,炳灵寺文物保护研究所所长贺延军第一时间群发的短信。

地震发生前的炳灵寺石窟风光。新华社图

炳灵寺石窟在行政区划上隶属积石山县的邻县——甘肃省临夏回族自治州永靖县,实则错落分布于积石山大寺沟的崖壁之上。

一名地震发生时正在石窟上的工作人员形容,建筑物没有明显晃动,只听得轰隆隆的声音,“持续了挺长时间”。许多同事都冒着夜间零下十几度的低温,跑到了户外的空旷处,但她自己没动,“想着但凡有块山滑下来,跑都来不及”。

所幸一夜过去,全员平安。

12月19日一早,南都记者拨通了炳灵寺石窟的联系电话,接线的工作人员告知,自己和同事们已经抓紧时间开始文物排查。

炳灵寺石窟正式开建于西秦建弘元年(公元420年),后经北魏、北周、隋、唐、宋、西夏、元、明、清等朝代的不断营造,逐渐成为多种艺术风格杂错其间的著名石窟群。1961年,被公布为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4年,以“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 的遗产点之一,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众多窟龛之中,169窟北壁存有“建弘元年”墨书题记,是迄今中国佛教石窟中发现最早的纪年题记;171龛的唐代石胎泥塑大佛,高达27米,为世界第九大佛,展现开元盛世恢宏之象;126窟的石窟造像及壁画,则体现出南北朝时期流行的“秀骨清像、褒衣博带”,是中国早期佛教艺术的杰出作品……对广大文物爱好者来说,堪称精彩纷呈的艺术宝库。

地震发生前的炳灵寺石窟风光。新华社图

“炳灵寺虽然不在积石山县,但毕竟是在邻县,而且是一处世界文化遗产,我们高度重视。”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甘肃省文物局相关负责人介绍,地震发生后,该局立即成立了工作组,12月19日上午,省文物局局长就带队赶赴灾区现场查看情况,“不光是积石山县这一个点,几个邻近县也都要跑一下,炳灵寺石窟肯定是重点之一。”

经过甘肃省文物局工作组现场勘察,地震造成石窟山门处、窟区河道内出现落石,山门附近管护用房一侧的墙体出现裂缝,但石窟内的塑像、壁画、窟龛等文物本体,未出现受损情况。

震后炳灵寺石窟山门处及窟区河道内出现落石。

阳光照耀着灿烂的石林,壁立千仞,其下是滔滔黄河水。炳灵寺石窟的工作人员告诉南都记者,目前他们的工作和生活已逐渐恢复正常,基本物资也有保障。

在炳灵寺石窟脚下的刘家峡大坝码头游客服务中心,地震之后的第二天仍然正常开门迎客。工作人员也对南都记者说,全体人员平安。

“东方庞贝”震中遭劫

与此次地震受灾严重的积石山县大河家镇隔黄河相邻的,还有青海省海东市民和县的官亭镇。当地也有一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喇家遗址,距积石山县仅有几十公里车程。

12月19日下午,南都记者联系上喇家遗址博物馆馆长武秀兰时,她表示省、市领导马上要来现场勘察文物的受损情况。隔着电话,能听出她的嗓音沙哑、疲惫。

地震发生后,武秀兰和几名工作人员连夜赶回博物馆,灾后馆内的景象令人心痛不已。多件陶器、玉器、骨器等馆陈文物出现破损,它们是史前文明的珍贵遗存。

喇家遗址是一处以新石器时代齐家文化为主的大型聚落遗址,距今约四千年;也是迄今为止发现的中国唯一一处大型史前灾难遗址,被誉为“东方庞贝”。据研究人员推论,在四千年前,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大地震,并且引发了黄河大洪水、泥石流等多重灾难。房址因地震而毁,人被砸压、掩埋,在塌毀的堆积物还没有抚平填实的短暂时间内,大洪水又接踵而至,最终造成了喇家遗址的灭顶之灾。而先民们当时的生活情态,也于瞬间永久定格,被层层泥土封存。

2000年,喇家遗址发掘出的人类骸骨,状若母亲怀抱幼儿。

本世纪初,考古工作者在喇家遗址的黄土块堆积中,发现了多具因灾变而丧生的人骨遗骸,其中有两对骸骨,状若母亲怀抱婴儿,后经线粒体DNA分析发现,其中一对遇难者之间并没有明显的母系亲缘关系。成年人以身护佑幼小的场景,穿越时光,仍给人以强烈的震撼,也告诫今人要时刻敬畏自然。

遗址内还出土了目前所知世界上最早的面条——用小米混合少量的黍米(黄米)、通过压制而成,以及中国考古史上发现的器型最大、时间最早的石磬“黄河磬王”,还有复原长度约67厘米、厚仅0.4厘米、做工精致的大玉刀等,共计千余件文物;另发现各类房址、灰坑、壕沟、墓葬等大量文化遗迹。

2013年,国家文物局将喇家遗址列入第二批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立项名单,这也是青海省首个获批的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历经多年建设,2020年才全面完工,获评国家4A级旅游景区。

可惜的是,这座开园运营未久的现代化公园,也在甘肃积石山6.2级地震中遭受损毁,墙体开裂、屋檐坍塌;馆内多处陈设有不同程度的损坏。据武秀兰说,馆藏文物的损失情况还需进一步统计。

文物清查有条不紊

黄河岸边几座小小的县城,竟有如此丰富的文物资源。地震发生后,在这片文化积淀深厚的土地上,还有诸多文博单位牵动人们的心。

位于积石山县银川乡的新庄坪遗址,是一处较为典型且保存较好的齐家文化遗址,杂有少量马家窑文化遗存,2013年被公布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遗址断崖上,文化堆积丰富,出土的陶器、玉器、石器等文物十分精美。

积石山县境内三坪遗址出土的国宝级文物彩陶瓮,被誉为“彩陶王”。

位于积石山县安集乡三坪村的三坪遗址,是国宝级文物“彩陶王”的出土之地。这件马家窑类型的漩涡纹双耳四鋬彩陶瓮,器形古拙而纹饰奇异,被认为“代表了中国彩陶艺术的最高成就”,还曾被原邮电部印成纪念邮票行销国内外,惊艳世界。

临夏州彩陶馆(州博物馆)是国家二级博物馆,设施齐全,馆藏文物资源十分丰富。据官方介绍,馆内现有各类藏品2.5万件(套),其中陶器1万多件,另有石器、玉器、铜器、瓷器、化石和民族文物等。

这些珍贵的文物、遗存是否安好?对此,临夏州文化广电和旅游局文物保护管理科工作人员回复南都记者,截至12月20日,当地文物的受损情况还在排查中,后续消息会及时公布。

甘肃省文物局相关负责人对南都记者表示,震后第一时间以抢救人员为主,目前全省范围内已经展开文物排查,特别是临夏州积石山县及一些邻县受灾地区需要重点排查,省文物局工作组正在这些地方勘察文物的受灾情况,指导应急抢险,安排后续文物保护工作。当地有大量的野外不可移动文物,比如石窟、土遗址等,因此全部勘察还需要一定的时间。“现在各地的清查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各项数据还在陆续汇总和整理。”

好在,从南都记者目前收集到的情况来看,震中附近的文物受损情况或许比想象中乐观一些。

12月20日,临夏州博物馆工作人员告诉南都记者:“我们这里一切正常,没啥损失。”另外,与震中距离更远的甘肃敦煌莫高窟、天水麦积山石窟,并未受到此次地震波及,近期仍然正常开放。

虽然临夏州及其周边地区分布着多个4A级景区,但一位当地干部告诉南都记者,这里的旅游旺季是七八月份,而冬天因为气候寒冷,游客本就很少;地震发生时又在深夜,各景区已经闭园,因此并未听闻有游客被困的情况。

为确保游客人身安全,12月19日9时起,炳灵寺石窟暂停对外开放。同日,积石山县博物馆也发出临时闭馆公告,称地震造成该馆展厅、墙体严重受损,决定于当日10时起暂停对外开放,开馆时间另行通知。

出品:南都即时

统筹:南都记者 向雪妮

采写:南都记者 侯婧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