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性程序员身高180cm,是否适合当萧山赘婿?

前不久在杭州举办的阿里云栖大会上,最火的不是AI大模型,而是几位高举牌子招赘(贤)婿的大妈。

白底红字的牌子上写得清清楚楚,“温柔萧山女孩,94年,独女。身高1.63,体重51,事业编。家中有厂,家庭和睦。不要彩礼,入赘送房一套,通勤车凯迪拉克一辆,双胎各姓一方。”

主打一个婚恋市场条件上的优越零短板,难怪有底气要求男方在阿里从事大模型工作,淘宝的都还看不上[1]。

在中国,婚姻形式始终以男娶女嫁为主。即使是互联网上人人称羡的江浙沪独生女,最多也就是实行两头婚。为什么萧山女孩能独树一帜,打出招婿的旗号?

而成为萧山赘婿,真的能像男频小说里一样,拿到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龙傲天剧本吗?

杭州萧山,赘婿天堂

可能有些人会对萧山这个地区感到陌生。它是杭州市的一个下辖区,得名于境内的萧然山,位于杭州市区南部偏东,钱塘江南岸,行政区域包括12个镇与10个街道,区域面积931平方千米,约占杭州市区总面积的11%[2][3]。

当地山、水、涂、田、地俱全,相当适合农业种植,特产有萝卜干,霉干菜、杨梅、青梅等。不过这些,都远远不如萧山赘婿来得出名。

早在1990年代末,萧山,就有了专门提供招赘婚姻介绍的金点子婚介所。这么多年来,男性报名费随着物价一路上涨,从1500元上升到15000元。服务期限两年,不包成功,却从没缺过客户[4]。

许许多多男人怀揣着成为赘婿的梦想前来应征。在这里,你能见到名校博士、阿联酋华裔、横店特型演员等等[4]。

目前中国被正式授予博士学位的人数在100万人左右,博士生算得上是万里挑一 / 图虫创意

在萧山人的日常生活里,招赘婿也早已成为一件稀松平常,丝毫不值得令人惊讶的事情。邻里闲话的时候,当地人常常会谈起自己女儿如何听话,招的女婿如何又帅又有出息,传宗接代了多么开心[4]。语气一如娶到称心儿媳的公公婆婆。

那么,萧山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招婿的呢?

虽然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赵世瑜曾经推测,萧山流行赘婿的风俗可能与历史上当地水域众多,以船为家的水上人家相对于定居的农耕居民更倾向于招婿有关[5]。

不过,相关实地调查显示,历史的影响并没有一直延续。萧山人真正开始流行招赘婿,也不过是近二三十年的事情。

2008年时,浙江工商大学副教授王燕峰在萧山某村(研究者隐去了村落的名字)作了观察。当时这个村子还是一个以嫁娶婚为主流婚姻模式的村落。不过,全村12例招赘婚姻里,孩子出生于1970年之后就有9例[6]。也就是说70后结婚的时候,才开始渐渐流行招赘。

萧山人流行招赘婿的时间并不长 / 图虫创意

浙江师范大学副教授袁松的田野调查,同样能印证这一情况。

他发现,2000年之前,杭州近郊村落并不十分流行招赘婿。户籍人口近2300人,户数557户的福村(化名),只陆陆续续有过10例招赘婚姻。其中1960~1980年,甚至完全没有出现过招赘的情况[7]。

剧变从2001年开始。根据相关人口统计资料显示,福村1982年以前出生的未婚女青年共有110人,而2001年到2007年之间,这些人中有81人选择了招赘婿,比例高达74%[7]。

同样是在21世纪初,萧山赘婿这一现象引起了媒体的广泛关注。

2004年,青年时报发表了《浙江萧山盛行招赘婚俗 成批富家女苦等上门女婿》的报道。2005年,新华社发表了《“萧山招赘”引发德育反思》的评论。2007年,南方周末发布了《萧山上门女婿现象观察》的文章[8][9][10]。

一时之间,入赘究竟是拎包入住少奋斗20年,还是走在时代前沿扭转重男轻女的观念,引发了沸沸扬扬的讨论。越来越多人开始知道,如果你有一个成为赘婿的梦想,认识萧山本地女孩,将会极大提升成功的可能性。

招赘婿,靠的是实力

想成为一个合格的赘婿,当然得先弄明白为什么萧山人喜欢招赘婿。

许多学者的研究指出,招赘婚姻的形成中必然有关于经济因素的考量[6][16]。说得直白一点就是,想要招赘婿,女方家没钱可不行。

而大部分萧山人,恰恰都早早具备了不俗的经济实力。

在中国大陆的31个省市自治区里,浙江省的民营经济最为发达,俗称藏富于民。而萧山又称得上是整个浙江省地区民营企业发展最快速、最活跃的区域之一[11]。

2000年萧山民营企业就达到9657家,占萧山企业总数的96%[11]。这不仅意味着许多萧山人是家里是真的有厂需要继承,也大大拉动了当地的经济发展。

萧山地区诞生了许多颇有名气的民营企业,包括汽车零部件行业的头部企业万向集团 / 视觉中国

2003年,萧山在中国百强县中排名第七位,位列浙江县域经济的第一名[12]。当年中国农民的人均纯收入不过2622元,而萧山农民的人均纯收入已经高达7960元[13][14]。

不仅如此,萧山还是有名的计划生育红旗县。1983年,当地的一胎率已经提高到89.3%,大部分人家都只生了一个孩子[15]。

因此,许多萧山父母考虑到家族企业继承、自身养老等问题,或担心女儿外嫁受苦,并不太愿意将独生女外嫁,而是更倾向于招赘婿。

不过,有钱,独生女这两样条件在长三角地区并不罕见,怎么其他地区就没有这么高的招赘比例呢?

这就要说到杭州特殊的拆迁政策了。

2002年,杭州市委办颁布《杭州市撤村建居农转居多层公寓建设管理实施办法》(市委办发〔2002〕80号),规定每户村民拆迁后可以购买的住房面积按入住公寓时在册农转居户籍人口计算,人均建筑面积不得超过50平方米[16]。

独生子女按两人计算份额。原村民与外地农村妇女结婚, 其媳妇可享受一人份额[16]。

但出嫁的女儿却会迁居,本人与丈夫的户口都不在娘家户口本上,能购买的住房面积大大缩水。这样的政策明显给没有儿子家庭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损失。于是村民们跟相关部门谈判,达成共识,如果女儿采取招赘的婚姻模式,就能享受跟儿子一样的待遇[16]。

在城市化发展的过程中,拆旧建新是必然的 / 图虫创意

如果你是一位在杭州工作的外地男性,而你的女朋友恰好是一位萧山本地的独生女,在他们村规划拆迁时,你们正打算结婚,就会面临两个选择。

一个是按照传统婚姻模式,女方嫁到男方家。这样你女朋友家能购买住房面积只有100平方米,连她自己的份额都不能算进去。

一个是招赘婿,让你成为上门女婿。考虑到从规划拆迁到正式入住新居通常要等好几年,入住公寓时大概率你们已经有了孩子。这样她们家(当然也是你们家)能购买的住房面积最多能提高到350平方米。

多出来的250平方米,有100平方米是你妻子身为独生女的份额,50平方米是你作为她配偶的份额,100平方米是你们的孩子作为独生子女的份额。

拆迁后本地居民买房有相应的补贴价格,购买100平方米的房屋价格在13万元左右,购买350平方米的房屋价格在45万元左右。2008年时,杭州市的平均房价已经达到9000元/平方米。根据当时的市价,两个大小的房屋差价已经达到225万元[16]。

杭州素有人间天堂的美誉,房价也是寸土寸金 / 图虫创意

三流言情小说里常常出现“给你500万,离开我儿子/女儿”的无脑情节。这样看来,你们面临的考验无疑轻松得多,不必被棒打鸳鸯,只要商量好换一种结婚模式,变成女娶男嫁,就能轻轻松松挣到近200万元。

更不用说杭州房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一路上涨,如果选择入赘,如今的收益远远不止500万元。

没人能抗拒这样的诱惑。即使你被男性自尊心冲昏头脑决定视金钱如粪土,大概率也只会被女朋友干脆利落地分手。毕竟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分房子这种好事,错过可就再也没有了。

你羡慕的赘婿,后来都怎么样了

如今萧山还在轰轰烈烈地搞拆迁,不过已经没有统一的补偿标准。就算同在萧山,不同街道的具体政策也不一样。许多萧山家庭已经不需要通过招赘的方式增加家庭财富。

但招赘婿已经成为了一种风俗,不少萧山父母在考虑女儿的婚姻大事时,都会问问女儿是想要招赘还是出嫁。因此赘婿之风在萧山许多村镇仍然盛行,即使没有21世纪初那么夸张。

然而有机会成为萧山赘婿的男人终究是少数,大部分人只能在自己平凡的日常里,羡慕这些看起来爱情物质双丰收的幸运儿。

与堪称顶流江浙沪独生女的萧山女孩结婚,成为萧山赘婿,就意味着得到了幸福的人生吗?

当然有人如愿所偿。南方周末曾经报道过一个案例,有一位帅气的安徽农村的小伙子,在部队呆了十几年,又转业成了公务员。在成为萧山赘婿后,获得了温馨和睦的家庭生活,不仅夫妻恩爱,也得到了女方家长的认可。

平时在家里,丈母娘负责家务活,会专门做女婿爱吃的菜,也从不说任何刻薄的言辞[4]。

婚姻的目的是追求幸福 / 图虫创意

还有人通过入赘实现了阶层的跃迁。一个江西青年,2019年开的是五菱宏光,2020年开别克荣威,2021年开上奔驰了。有人问他是怎么做到的,他笑着回答:“关键是遇到贵人了,就是我爸(指岳父)。”[4]

但这样的生活不是每个萧山赘婿都能拥有的。

入赘婚姻免不了女方父母的干涉。相关研究指出,夫妻关系的好坏不只取决于夫妻双方感情的亲疏,还受到代际关系亲密程度的影响。子辈结婚后与父辈同住会提高离婚风险,其中母亲对夫妻离婚风险的影响总体要大于父亲[17]。

一个不幸嫁给妈宝男的女性在婚姻关系里究竟有多痛苦,遇到同款妈宝女的萧山赘婿一定非常能感同身受。

除此之外,夫妻的相似性在婚姻关系里也很重要。研究发现,对当今的中国来说,门当户对的同类婚仍然是主流[18]。而所谓的门当户对,不完全指家庭背景,价值观与教育水平也很重要。

志趣相投、心灵相通的婚姻往往会更长久 / 图虫创意

如果你是一个想通过入赘快乐躺平的男人,而妻子却崇尚努力拼搏,事业小有所成。即使曾经爱过,最后大概率也只能以离婚收场。

研究指出,招赘家庭中相处融洽的,大多是赘婿致富能力出众,在家中已经成为了支柱的家庭。相反,如果赘婿赋闲在家,需要女方家庭提供生活支持,婚姻家庭的矛盾就会比较多[16]。

事实上,招赘婚姻的离婚率一直不低,许多夫妻撑不到第五年。2005年1月~2006年9月,仅萧山瓜沥法庭受理“招赘婚姻离婚案”已有近20件,这还不包括双方自愿离婚,没上法院的[19]。

离婚后,大部分赘婿能分割到的财产都很少。而且面对两家经济悬殊的问题,如今一些萧山家庭还会要求赘婿先签订婚前财产协议。

所以,不必对萧山赘婿这一身份有太多滤镜。要知道其实入赘和嫁娶一样,本质都只是一种婚姻形式。但婚姻不是任何人的避风港,它本身就是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而无论性别为何,面对问题时最可靠的那个人,永远是你自己。

参考文献:

[1] 小红书. (2023). 萧山女婿新风向.

[2] 杭州市萧山区人民政府. (2023). 萧山概况.

[3] 杭州市人民政府. (2022). 杭州概况 行政区域.

[4] 南方周末. (2021). 萧山赘婚故事:一份婚姻社会学样本.

[5] 赵世瑜. (2021). 东山赘婿:元明时期江南的合伙制社会与明清宗族. 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05), 65-76+2.

[6] 王燕锋. (2008). 从招赘婚姻看城郊农民市民化:以萧山R村为例. 浙江社会科学 (02), 72-75+127.

[7] 袁松, 蒋骅. (2016). 城镇化进程中近郊村的招婿婚姻:特征、原因与问题——以浙江福村为例. 南方人口 (05), 12-20

[8] 青年时报. (2004). 浙江萧山盛行招赘婚俗 成批富家女苦等上门女婿.

[9] 新华社. (2005)."萧山招赘"引发德育反思.

[10] 南方周末. (2007). 萧山上门女婿现象观察.

[11] 魏明. (2013). 浙江省中小型民营企业缺工原因及其对策分析. (硕士学位论文, 浙江工业大学).

[12] 温州新闻. (2004). 国家统计局公布2003年全国百强县评选结果.

[13] 中国国家统计局. (2004). 2003年中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

[14] 杭州市萧山区统计局. (2010). 杭州市萧山区2003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

[15] 萧山县志编纂委员会. (1987). 萧山县志. 浙江人民出版社.

[16] 蒋骅. (2015). 城镇化背景下近郊村的新型赘婚研究. (硕士学位论文, 浙江师范大学).

[17] 张波. (2019). 父辈因素对子辈夫妻离婚风险影响的实证研究. (博士学位论文, 华东师范大学).

[18] 马磊. (2015). 同类婚还是异质婚?——当前中国婚姻匹配模式的分析. 人口与发展 (03), 29-36.

[19] 新华网. (2006). 萧山:富家女招婿 多成纷飞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