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杨丽萍的对话:保持旁观者身份,不受争议影响,坚守舞蹈初衷

舞台上的她,有水的灵动,也有云的飘逸。从上世纪80年代的《雀之灵》开始,杨丽萍就成了无数人心中的“孔雀公主”。她用舞蹈讲述生命的美感,用具象的肢体语言,重构起观众与自然的连接。从西双版纳的丛林到中央民族歌舞团,再到全球各地的舞台,几十年里她不断尝试舞蹈形式的变革,完成了一次次灵魂与自然的共振。杨丽萍创作出了诸多以孔雀为母题的经典作品,在舞台上展现出极致的美感和情感,却也因为其大胆的舞蹈形式引发了一些人的质疑。近期,关于她最新舞剧《孔雀》《春之祭》等争议和质疑声不断,如今65岁还依旧坚持创作,热爱舞蹈的她是如何看待外界的种种声音呢?

【谈热爱】“我是来观察的,不是来享受功名利禄的”

《展开说说》:《孔雀》这部舞剧是在2012年的时候诞生的,改编自您的成名作《雀之灵》。后来经过重新排演,现在表演场次已经快达200场,每场跳下来还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吗?

杨丽萍:《孔雀》全剧分为春、夏、秋、冬四个篇章,用季节的变化来诠释生命的过程,剧中人也在四季轮回中找到了生命的答案。剧中还有很多象征性的人物,如雄孔雀、雌孔雀、乌鸦、时间等,都蕴含着丰富的象征意义。所以其实对我来说,每跳一次就是“过完一生”,每一次演出结束都好像又有了新的开始。

《展开说说》:您觉得孔雀舞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杨丽萍:孔雀是东方的嘛,我也是一个中国人、东方人。西方舞蹈的代表作就是“天鹅”,能代表东方美的就是“孔雀”。我希望我可以用肢体语言,活灵活现地向观众呈现出那种神圣感。通过不同的节奏和动作来表达生命的起伏和变化,用舞蹈传递对生命的敬畏和珍视。

《展开说说》:很多人非常好奇您的指甲。在舞蹈中,有的时候它是孔雀,有的时候是破土而出的芽尖。您觉得指甲在您的舞蹈诠释中,占据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杨丽萍:我觉得指甲是我肢体表达的一部分,是舞蹈需要它,我也觉得好看。

《展开说说》:您会害怕衰老吗?有想过离开舞台吗?

杨丽萍:《孔雀》讲的就是衰老死亡,讲自然规律。只有“心灵被迷惑”了的人才觉得自己会长生不老。我是来观察的,不是来享受功名利禄的。舞台有太多了,心里面也有舞台,一棵树下也是舞台,总会有更大的舞台。

【谈争议】“我只在乎小草怎么长,花儿怎么开”

《展开说说》:提到您大家总会自动联想到孔雀,会介意大家把您跟孔雀绑定在一起吗?

杨丽萍:这个不存在介意,我有很多作品,孔雀只是其中之一。其实我觉得一个人可以把一个形象富有创造性地塑造起来,就非常有意义。

《展开说说》:很多人称您为“中国孔雀舞第一人”,是孔雀舞的一代宗师,您认可这个评价吗?会不会担心自己有一天被超越?

杨丽萍:我只在乎小草怎么长、花儿怎么开,没想那么多复杂的事,我很喜欢用旁观者的视角去看这个世界。那些别人给的称号,对我来讲都是外在的。我自己特别热爱舞蹈,我是用舞蹈来诠释人的生命。

《展开说说》:网络上会有一些关于《春之祭》和《孔雀》的争议,有网友指出舞剧中有段落尺度过大,您是怎么看的?

杨丽萍:我们国家的法律很健全。所有的演出,哪怕一本书的出版都是经过严格审查的。如果观众在现场观看了舞剧,一定会理解主创的诠释和表达。网络上的争议也并不会阻碍我们前进的脚步,打雷下雨你得承受吧?花开花落你也得承受吧?

《展开说说》:在您看来艺术创作应该是追求稳妥,还是说艺术至上?

杨丽萍:这并不矛盾,一点都不矛盾。艺术来源于生活,但它高于生活,是一个非常美的事情。大自然给了我无限的感动和灵感,我再通过自己的舞蹈,把这些感动传递给更多观众。

《展开说说》:生活中的你和舞台上有什么区别吗?生活中会喜欢做些什么?

杨丽萍:人们老是说我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人,其实我在家里什么事都做的。因为我是农民出身,喜欢田园生活。我在家种了很多花儿,还经常被玫瑰花的刺儿扎手。挖地我也不愿意戴手套,就咔咔刨。然后喂鱼喂鸟,我还有很多小动物。

【谈传承】“很乐于把舞台交给新一代舞者,发掘新能量”

《展开说说》:近些年来有很多优秀的传统舞剧挺出圈的,像《孔雀》《只此青绿》《红楼梦》等等,您觉得中国传统舞剧的黄金时期来了吗?

杨丽萍:是新一辈的年轻编导还有舞者,他们本来就很有才华,富有创新精神。优秀的创作者需要通过一个作品,通过一些平台被人看见。

《展开说说》:看到您也一直在创新,舞团的年轻人说您是特别愿意给年轻人机会的一个人,您如何看待他们评价您像一个母亲?

杨丽萍:母亲或者是长辈一定是寄希望于下一辈,而且你要去扶持他们。像伯乐一样,这个是我们少数民族的精神传统,把你的传给下一代,然后下一代比你好,你会感到非常高兴,非常欣慰,不要埋没他。我很乐于把舞台交给新一代舞者,让更多的年轻舞者担任主演,在舞台上发掘自己的能量。我觉得嫉妒这种情绪不是人性里面的光辉。我们作为一个跳孔雀舞的人,我们在学习孔雀凤凰的精神,你才走得远。

《展开说说》:《云南印象》这个作品已经开演20年了,演了7000多场,之前也经历过解散又复演,这个作品对您来说应该挺特别的。

杨丽萍:它是我第一个大型的歌舞作品,第一次把自己家乡的族人召集起来。它提倡了一种原生态,是对民族魂、民族根的继承。通过灯光、声音、舞台道具的配合,表达对生命起源的追溯、对生命过程的礼赞、对生命永恒的期盼,给观众带来了一场民族文化的盛宴。

《展开说说》:下一步的创作计划是什么?

杨丽萍:我们刚刚拍完生肖舞蹈系列艺术片里面的“龙”。因为明年是龙年,龙也是我们中国人的精神象征。生肖是我们中国人的文化,我们希望把一些传统文化用舞蹈的形式呈现,然后用微电影、微短片的方式传播出去,我觉得这是很实验性的。

【同题问答】

1、 现在对生活的理解和20岁相比有没有什么变化?

杨丽萍:我觉得认知就是一棵树,它也会长大。从发芽到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这些东西都是一种让你认识到要珍惜每一天,我们都年轻过,但我们都会衰老,所以就是一个自然规律。

2、想对20岁的年轻人说什么?

杨丽萍:要过好每一天,做自己觉得喜欢的、有意义的事。多看看风是怎么吹来的,雨是怎么下的。去感受恶是什么,善是什么?我们要做一个善良的人,这些都可以运用到艺术作品里,将来我也会写一点东西。

3、为什么对舞台仍旧充满热情?有没有什么保持热爱的秘诀?

杨丽萍:因为要歌颂生命,所以就要唱歌跳舞。不一定在舞台上,舞蹈是一种语言,是一种抒发,它不是说你要保持热情,太人为了。我是发自内心的,是发自内心的想要跳舞,不一定在舞台上,起舞可以在世界的每一处。

4、在追寻热爱的路上有没有留下过什么遗憾?

杨丽萍:没什么太大遗憾,舞蹈永远是美好的,因为热爱,所以一切都是最美好的。

新京报记者杨瑞赵婉婷冯雪

校对 赵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