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在冲突行动之际,却苛求措辞

【文/沃尔夫冈·明肖,翻译/观察者网 郭涵】

如果你想要了解关心时政的欧洲人的倾向,只需要问他们支持以色列还是巴勒斯坦。

中间派——不管是持中左还是中右立场的欧洲人——很可能会告诉你他们支持以色列。那些政治立场极左的人会支持巴勒斯坦;至于持极右主张的欧洲人,既讨厌以色列也讨厌巴勒斯坦。以色列同激进的亲巴勒斯坦组织之间持续数十年的冲突,多年来始终是众多欧盟国家内部政治讨论中占据头条的话题之一。

就算你不属于犹太人或穆斯林群体,与两者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你也有可能对巴以冲突问题怀着强烈的意见。弗拉基米尔·普京一度设法令欧洲人团结起来支持乌克兰。但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间的矛盾却导致了欧洲的分裂。

在哈马斯发动恐怖袭击两天后,欧盟政治中分裂的一面已经体现出来,当时欧盟委员会负责欧盟扩大事务的专员奥利维尔·瓦尔赫里(Olivér Várhelyi)立即宣布暂停欧盟对巴勒斯坦人的援助。他在发言前显然没有考虑周全。这份声明遭到了来自欧盟成员国和其他欧盟委员会委员的批评。如今,要求撤回援助的声明又被撤回了。

10月26日,以色列持续空袭加沙地带 图自:视觉中国

让·吕克·梅朗雄领导的法国左翼联盟政党“不屈法兰西”发表了一份声明,将事件形容为“哈马斯领导的巴勒斯坦力量发动的武装进攻”。这在法国国民议会引发了意料之中的争议。战争在中东地区爆发,欧洲人却因为一句话而互相吵得不可开交。

然而,我不禁思考:如果这个话题真的对我们如此重要,为什么欧盟对中东和北非政治的影响力如此之小?欧盟外交工作的重心似乎主要是向其他国家政府打钱,请他们阻止难民进入欧盟。当别的国家采取行动之际,欧盟的外交官却在忙于斟酌联合声明中合适的字眼:我们是否应该无条件承认以色列有对哈马斯的袭击做出回应的权利?是否应该加入“以符合国际法的方式”这个前提?还是应该以“以色列不得造成局势升级”为前提?这些都是欧盟在袭击事件发生后连续数天讨论的内容。仿佛这些问题有多么重要。

就在欧盟各国外长费力搜寻合适的措辞时,真正的外交活动正在其他地方上演。美国是唯一对以色列政府有影响力的西方大国。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提出调解巴以冲突,俄罗斯总统普京也做出类似表态。两位领导人都与冲突相关的各方有联络。普京的俄罗斯将从这样一场冲突中获益,它不仅转移了外界对乌克兰战争的关注,也重新定义了冲突的性质——这是一场西方同东方之间的战争。

布鲁塞尔对中东地区影响力的匮乏,同中东问题在欧盟内部辩论的突出地位之间形成了鲜明对比,这表明欧盟的外交政策存在根本性问题。欧盟在军事上依赖美国。尽管幅员辽阔、财力雄厚,但欧盟无法凭一己之力维持对乌克兰的财政援助。欧盟的雄心壮志仅限于维持内部的单一市场、关税同盟、统一的农业政策与使用同一种货币。

欧盟利用权势追求实现地缘政治目标的案例之一是对俄罗斯发动的制裁。它们当然产生了效果,但最终对欧盟造成的伤害远大于对俄罗斯的伤害。西方领导人低估了全球供应链做出调整的速度,以及制裁一个如此庞大国家的难度。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最新预测,俄罗斯2023年的经济增速将超过德国、法国、意大利和英国。西方领导人还误判了俄乌冲突本身,还记得战争爆发初期他们喊出“除了彻底击败俄罗斯别无他途”的豪言壮语吗?

在一部分人眼中,欧盟在地缘政治中采取软实力的策略是一种特色,而非缺陷。我认为,软实力仅仅是“支票簿外交”的一种委婉说法。它非常适合过去30年来相对温和的国际地缘政治气候。但乌克兰战争暴露了这种外交风格的局限性。一些欧洲国家正努力在满足乌克兰对武器的需求与维持本国国防能力之间取得平衡。与美国不同,许多欧盟国家缺乏“同时打赢两场代理人战争”的能力,更不用说推动这种政策的勇气了。

欧洲理事会领导人就巴以冲突问题达成共同声明 图自:欧洲理事会网站

当前上演的冲突都是对数十年来(西方)地缘政治自满情绪的回应。欧盟对唐纳德·特朗普在2024年美国大选中回归的可能性也毫无准备,甚至对任何除乔·拜登以外的下一位美国总统人选都没有做好准备。欧洲国家领导人尚未就结束乌克兰战争的战略统一意见。

当与莫斯科达成协议的条件终于成熟,也意味着需要向乌克兰支付巨额的战后重建费用之际,我估计欧洲内部的团结将会出现裂痕。最终需要付出的经济成本远超过当前的估计。很少有人会考虑到,如果需要通过借债向乌克兰重建计划注入资金(到最后几乎肯定要采取这种方式),那么高利率将对任何类似的重建计划施加严重负担。欧盟最大的财政预算净承担国,比如德国与荷兰,将需要支付更多。而许多当前的欧盟预算净接受国,比如波兰和匈牙利,也将变成净承担国。

童年时期看过的一幅画面映入我的脑海——那是一本半个多世纪之前出版的德国儿童读物。书中的一个小角色是一名虚幻的巨人——从远处看他显得非常高大,但越是靠近,他的身形就变得越渺小。欧盟就是这样一个地缘政治中的幻象巨人。最好不要与他靠的太近。

(原文于10月18日发布在英国“新政治家”网站,原标题:“欧盟是地缘政治中的‘幻象巨人’。” The EU is the"illusory giant"of geopoliti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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