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龙主演的电影《河边的错误》首日票房大卖,创下5300万的佳绩,再次证明他的赌注胜利。

《河边的错误》我看完了。

102分钟时长,一次特别的观影经历。

看完之后,依然久久不能平静,好像自己也深深陷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南方小镇的冰冷湖水里。

影片的首日票房是5300万,猫眼票房总预测为2.36亿。

有人吐槽说朱一龙新片票房未过3亿,但实际上对于文艺片来说,这是非常好的成绩。

而观众口碑则和所有近几年上映的文艺片一样:口碑两极。

喜欢的,恨不得马上二刷。不喜欢的,直接一句“烂片退钱。”

这实际上不是《河边的错误》的问题,而是所有国产文艺片共同的问题。

今年电影市场的火,没有带火文艺片。

几乎所有文艺片都票房失败了,周冬雨刘昊然的《燃冬》,票房不到3000万。

胡歌的《不虚此行》,票房也不到3000万。

也就是在《河边的错误》出场之前,今年国产文艺片的票房上限,几乎就在3000万了。

而且几乎所有文艺片都引发了观众的巨大争议。

说简单点,在这个连《指环王》观众都嫌闷的短视频年代,中国观众,已经越来越看不进去一部文艺片了。

这是河水的方向,朱一龙的《河边的错误》也无法改变。

但影片的出现,终究改变了点什么。至少,国产文艺片的票房上限,一下被抬高到了2亿。

在通过《人生大事》同时拿下金鸡影帝和证实了自己扛票房实力之后,《河边的错误》这样一部不容易讨好观众的文艺片,对于朱一龙,其实是一场危险的赌局。

而现在看来,这一局,朱一龙又赌赢了。

1:观感如何

看完《河边的错误》,你要问我最直接的观感是啥,我会用2个字形容,意外。

为啥意外?

我意外,并不是这部改编自余华原著,由近几年风头最劲的国产文艺片导演魏书钧执导的平遥电影节最佳影片,故事有多么复杂。

实际上,故事并不复杂。

无非是南方小县城的河边出现了一具老人的尸体,朱一龙扮演的刑警大队长马哲接受了侦破任务。

整部影片的前半部分,始终在围绕这条主线展开,遵循的是常规悬疑片拍法。可到了后半段,画风突变,转成了意识流。

而案子查到最后,好像找出了凶手,又好像没找出。

没有答案。

我意外,也不是有观众因为找不到答案而开怼。

因为这是所有国产文艺片的宿命。

在这个所有电影都可以用三分钟讲完的年代,就算给出答案观众也未必满意。

何况电影最后都没给出答案。

中国观众不怼它,怼谁。

我意外,也不是因为朱一龙为什么造型这么“糙”。

不是因为魏书钧找到了朱一龙,还敢用文艺片的手法,拍摄了影片。

我意外,是因为影片改编了余华最难改编的这部小说,竟然意外成功。

国产文艺片会讲故事了,这你敢信,朋友们。

说真的,在看电影之初,我是冲着答案去的。

但看到最后,我才意识到,答案根本不重要。

因为这部荒诞现实主义文艺片,最大的特点,就是反类型。

虽然电影的切入点是一起河边的谋杀,主角带领当地的警队循着线索侦查,但这个刑侦电影式的开头,不过是一阵迷雾而已。

观众很容易完全把自己套进类型片的思路,猜测凶手是谁,但哪怕影片中的疯子在循环往复的《月光奏鸣曲》中,一次次出现在在河边的尸体边,你其实依然无法确定,他就是凶手。

因为谋杀案的真相,本就是最不重要的事。

看片影片之后最大的感受是,《河边的错误》是一部很难用言语简单定义的电影,它不能简单被划归为侦探电影或者悬疑片,不是它从头到尾都没讲明白一个完整故事。

而是导演根本没打算讲明白。

导演魏书钧要的,是用侦探片的形式,幽默荒诞的文艺片腔调,去拍一部没有答案的电影。

文艺电影。

实际上,影片比余华的原著更加晦涩难懂,但对于一部文艺片来说,影片又讲出了一个好故事,让许多观众投入地跟着朱一龙,在河边经历了一场漫长的错误,这是过去许多文艺片,都没法做到的事。

所以在这里,我要郑重的说一句:国产文艺片大片的大门被朱一龙一脚踹开了。

2:关于改编

关于《河边的错误》的改编,有一件著名的轶事。

早在1992年,张艺谋导演就看中了余华的《河边的错误》,两人聊了整整一个礼拜,可是聊来聊去也没个结果。

这时张艺谋看到了余华另一部还没出版的小说,一看就没放下。

然后张艺谋掉头去拍了这部还没出版的小说。

这就是包揽戛纳评审团大奖和最佳男演员的《活着》。

这个故事说明了三件事:一是《活着》确实牛掰,张艺谋也真有眼光。

二是《河边的错误》这个故事巨大的魅力。

三是这小说确实不好改编,老谋子当年都没啃下来。

那么魏书钧是怎么改编的?

因为不能剧透,所以我给大家稍微解读一下剧情。

本片故事主线,延续了余华的同名中篇小说,由朱一龙领衔出演男主角警探马哲,曾美慧孜饰演他刚怀孕的妻子白洁。

一桩吊诡凶案牵扯出多名嫌疑人,刑警队长马哲(朱一龙 饰)被真相不断拨弄,逐渐陷入精神分裂,分不清是真是幻,现实还是梦境......

余华的原作小说有三章,每章一条人命。

故事里有小镇的河边,成群的鹅,带血的柴刀,湿漉漉的衣服,奔跑的人群,疯子,老妇人,孩子, 而嫌疑人都指向了一个疯子。

每个人都有嫌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精神危机。

魏书钧将余华的原作从风格、结构和形式上都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编,彻底将电影带入了反侦探电影的道路,并且一路狂飙。

“谁是凶手”从头到尾吸引着观众,但最后又根本找不到谁是凶手。

我不认为这是对韩国电影《杀人回忆》的模仿。

因为《杀人回忆》本质上还是侦探电影,还是一部类型片。

只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主人公没有找到凶手,所以凶手也可以说是那个时代。

而《河边的错误》是导演压根没打算让主角找到凶手。

余华在小说中就已经搭建好了故事的底架,但导演魏书钧拍出了独属于他的美学趣味。

在这个环环相生的悬疑故事中,导演其实没带着观众寻找凶手,而是带着观众一起在河边做了一场梦。

就像影片中的情节设置一样,在那段超现实梦境中,有90年代中国的年代感,虚实相生的梦境,突然闪现的惊悚场景,有影院的倒闭、电影招牌的坠落、燃烧着的摄影机。

唯独没一个确切的答案。

相比之下,原著的结尾荒诞性更强,而经过改编后的结尾更具有开放性,观众觉得答案是什么,就是什么。

看到一半的时候,我脑袋也是懵的。

但是,越往后看,越有味道。

到电影最后,我甚至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无论悬疑、文艺还是年代片爱好者,都能在这部电影中找到自己的解读。

拍到这份上,电影其实就是成了。

3:关于故事

虽然影片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但也不是没有答案。

案件的真相其实一开始就很明显了,凶手就是疯子。

但在马哲这种老刑警看来,需要找到完整的证据链。

而且马哲确实也是很好的刑警,他顺着手头的线索找到了更多线头,结果非但没有找到证据链,反倒发现了一些小镇里的人们不可告人的秘密,结果就是他越努力,就离目标越远。

没抓住凶手不说,自己还成为间接害死别人的凶手。

结果是理发师、诗人自杀,疯子越狱,又残害了一个孩子。

不管疯子是不是凶手。

男主都因为对几个人的死产生巨大的内疚和自责。

加上孩子可能有先天疾病,这两件事夹杂在一起,他自己崩溃了。

以上,是我可以确定的剧情。

但我无法确定的是,马哲到底是什么时候陷入疯魔的,以及马哲的手枪到底是否射出了四颗子弹?

唯一能肯定的是,最后孩子没生下来,马哲最后也没抓住疯子获三等功,这都是马哲的幻想。

现实却是,马哲的一切都像燃烧的胶片一样,随风飘散了。

4:关于朱一龙

在影片上映前,我对朱一龙扮演马哲,持怀疑态度。

我不是质疑朱一龙的演技,而是马哲这个角色,太难演。

在原著中,马哲更像一个工具人,更多是一个观察视角。

而朱一龙却需要将马哲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一个疑似在云南立下三等功的转业军人,来到小县城的公安局里,最终陷入疯狂的刑警队长。

朱一龙为了演好角色,按照导演的要求看了20部专题纪录片,跟随公安一起吃饭、睡觉、打球、军训。

他在江西县城里每天吃五顿饭,拼命嗦粉,喝奶茶,体重短时间内达到了160斤。增重30斤。

最后的结果就是,看完电影之后,朱一龙用惊艳的表现,打了我的脸。

朱一龙的演技如同流水一样自然,接住了马哲这个角色全部的荒诞,从以标志性的皮夹克和手夹包出场开始,朱一龙就演出了角色应有的年代感,和职业感。

接下来,他又带领观众见证了角色的变化,从最初那个自信满满的“马队” ,到内心防线逐渐崩塌,到陷入沉迷,最后彻底疯狂。

就像余华评价的,“小说里的马哲是模糊的”,而朱一龙,把他演成了一个“人”。

观影的时候,我完全忽视了这是朱一龙,也忘记评判他的演技,只看到一个人如何因为追求逻辑而失去逻辑,最后迷失自己的故事。

朱一龙的表演,就像一根时刻紧绷的弦,前半部分的沉着冷静与后半程的逐渐迷失创造出强烈张力。

最好的一场戏,则是与妻子饭桌上吃饭唱歌的戏。

那一刻,朱一龙表面呈现了难得的松弛感。“花的心藏在蕊中,空把花期都错过。”但观众又能感受到人物那种在平静下的情绪暗流涌动、欢笑下掩藏的悲伤和危机感。

我个人认为这是朱一龙在《人生大事》里的莫三妹之后,有一个人物张力爆棚的角色。

甚至可以说,朱一龙一个人撑起了整部电影。

所谓星光,不过如此。

4:关于导演魏书钧

魏书钧是近几年中国电影风头最劲的年轻导演。

他崛起于戛纳,已经凭《野马分鬃》和《永安镇故事集》连续两年入围戛纳,分别获得新导演长片作品提名和导演双周单元提名。

到今年凭借《河边的错误》入围戛纳一种关注单元,距离竞争戛纳主竞赛单元,只差一步之遥。

电影能看到一个青年导演遮挡不住的才华和创作野心。

比如影片中的迷影情节。

有个情节是镇上的电影院停业,局长建议马哲搬到电影院去办公,于是就有了一个电影院舞台上的警察局。

马哲来到影院,每天都在大银幕上观看自己搜集到的证据。

一种独属于胶片时代的浪漫应运而生。

而整部影片,也确实是用16mm胶片拍摄的,无论是画面略显粗粝的噪点还是灰蓝的色彩,都带着浓厚的年代感,那种迷离质感又无形中与影片荒诞、吊诡的意识流风格完美搭配。

马哲在电影院仿佛看着老电影,观众也像在看一部九十年代的老电影。

到最后,电影就像一封导演写给90年代中国电影黄金时代的情书。

电影是河边的错误,导演也营造出一座充满无穷无尽雨水的江南小镇。

凶杀案在下雨天,追凶在下雨天,一股潮湿而神秘的气息甚至能透过画面飘散出大屏幕,让观众闻到河边的味道,碰触到江南水乡的氤氲,更加有一种迷幻的不真实感。

当然还要表扬导演的歌曲审美,90年代周华健金曲《花心》用得太妙了。

花心藏在蕊中,真相藏在河边的迷雾中,空把一切都错过。

但魏书钧什么也没错过,在中国电影亟需一位新一代文艺片领军人物的时候,他赶上了。

5:好不好看

回到一个最简单的问题:电影好不好看。

答案是:没有答案。

因为每个人会有自己的答案。

整部影片从拍摄上,正如作者余华评价朱一龙演技说的那句,“没有任何问题”。

但拍的没问题,不代表观众一定觉得好看。

虽然魏书钧往影片中加入了不少笑点,全场哄堂大笑那种,影片的惊悚元素,也让人看了瘆得慌。

但整体来看,这依然是一部文艺片。

它的节奏,特别是前半部分的节奏,还是很慢,台词量也很少,剧情则是既平淡又疯狂。

而且观众看一部电影,就好像看了几部电影。

因为有的地方像探案片,有的地方像充满诡异和恐怖的惊悚片,看的时候又有点像90年代纪录片。

总之,就是很特别。

特别到喜欢的人会很喜欢。

讨厌的人根本十分钟都看不下去。

关于这点,我是这么理解的。

即使导演已经努力让影片靠近大众,但努力靠近大众的文艺片还是文艺片。

如果你要问我值不值得看,我会说任何人都无法回答你。

因为只有你自己看了才知道答案。

就好像云南的名菜——蝉蛹,广东的名菜,水蟑螂,有人吃了想吃第二次,有人吃了一口再也不想吃,蝉蛹是一样的蝉蛹,水蟑螂是一样的水蟑螂。

问题在于你自己。

6:关于票房

所以影片的票房,也注定无法像《消失的她》一样大爆。

但从结果看,影片在国产文艺片赛道上,已经是绝对的爆款。

就像我说的,近几年的国产文艺片大军,可以说票房全军覆没——胡歌主演的《不虚此行》、周冬雨主演的《燃冬》与《鹦鹉杀》都只卖了不到3000万票房,魏书钧导演头顶“戛纳国际电影节”光环的《永安镇故事集》更是只卖了300万。

魏书钧的上一部影片《野马分鬃》,奋力营销也就收获了一千多万票房。

虽然《河边的错误》用了朱一龙,注定是魏书钧导演迄今为止拍过的最有市场前景的一部作品,结果单日票房也确实远超导演过去任何一部影片的总票房。

但即使有朱一龙,浓厚的个人趣味,也无法直接切换为大众审美,影片赢得票房最大的障碍,依然是影片是文艺片本身。

说到这里,肯定会有人站出来反驳:文艺片不需要普通观众的肯定。

但实际上是,文艺片当然需要普通观众的肯定,因为单凭内地狭窄的文艺片市场,根本撑不起文艺片的发展。

但《河边的错误》至少做对了两件事。

一是用对了朱一龙。

朱一龙在本片中同时扮演了两个角色:优秀的演员,和能扛起票房的明星。

在这个短视频时代,普通观众看商业大片都嫌闷,文艺片,更需要给观众一个充足的理由。

而朱一龙,就是那个理由。

二是老老实实做了文艺片营销。

过去几年这种高度作者化的电影,往往为了取得更好的票房,在宣发时候都进行了错位营销,比如著名的《地球最后的夜晚》,这种方式虽然前期能拉动一波票房,到很快会被口碑反噬。

《河边的错误》从海报上就试图告诉观众:这就是一部文艺片。

宣传上主打余华和朱一龙,而没有试图把影片包装成一部朱一龙领衔的悬疑侦探片。

影片也没有无尽地跑路演,而是注重打开影迷圈的口碑,让核心的文艺片影迷和朱一龙粉丝,把口碑传出去。

而结果看,效果当然不错,虽然还是会有非受众观众误入后吐槽,但这确实不是片方骗来的,片方该提醒的都提醒了。

到最后,预估影片的票房不会出现某些错位营销文艺片式的断崖式下跌,而会稳稳拿下2-3亿,对于文艺片来说,一个了不起的成绩。

过去五年最成功的文艺片《隐入尘烟》,最后也只实现了超1亿的票房。

说到底,有价值的文艺片,当然能从文艺受众的口碑慢慢发酵到更广阔的群体里,但这个时代的文艺片潜在观众在减少,这也是事实。

2019年,胡歌主演的首部文艺片《南方车站的聚会》还能卖2亿多票房。如今的文艺片已经很难破亿了。

《河边的错误》能收获一个不俗的票房,但它改变不了河流的流向。

7:多说一句

最后我要再次强调,影片是文艺片。

它不是那种快节奏或是故事简单明了的片子,甚至悬念都没有一个真正的答案。

就像朱一龙说的,观影过程,就像“跟随大河一起静静流淌”。

看进去的观众,会觉得故事走心,配乐、画面、氛围都特别完美,有些地方看的汗毛竖立。

当他们走出影院,阳光仿佛穿过影片中小镇上空永恒的阴雨,让人心温暖。

但如果没看进去,也可能觉得整部影片的角色都是疯子。

这不代表《河边的错误》是个错误,你的不喜欢也不是错误。它跟审美高下无关,只跟审美趣味有关。

《河边的错误》也给不了国产文艺片一个答案。朱一龙只有一个。

正如影片海报所写:“没有答案,不如发疯。”

所以我对本片的终极观影建议是:电影好不好看,还得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