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西班雅提森博物馆馆长:在拉斐尔、鲁本斯、梵高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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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西班雅提森博物馆馆长:在拉斐尔、鲁本斯、梵高之外

原标题:对话|西班雅提森博物馆馆长:在拉斐尔、鲁本斯、梵高之外

“六百年之巨匠:来自提森-博内米萨国立博物馆的杰作”正在上海浦东美术馆展出,展览以八大篇章、70幅作品讲述跨越六个世纪(文艺复兴至战后)的“西方艺术画卷”,是提森博物馆自建馆以来的首次大型国际展览。

展览以时间线索,展示了15世纪起至20世纪西方艺术的发展脉络,涵盖了诸多重要的艺术流派和艺术家。提森-博内米萨国立博物馆艺术馆长、此次展览策展人吉列尔莫·索拉纳(Guillermo Solana)近日在接受 《澎湃新闻·艺术评论》专访时却避开了拉斐尔、鲁本斯、库尔贝、梵高、夏加尔等被一再提及的名字,而聚焦提森博物馆收藏的历史,以及一些被低估的艺术家和作品。

提森博物馆艺术馆长、此次展览策展人吉列尔莫·索拉纳介绍展览中出自拉斐尔工作室的作品

肖像画折射艺术作品从客观到主观的变迁

澎湃新闻:展览中最早一件作品是1464年罗希尔·范·德魏登(传)的《男子肖像》最晚一件是1980年拉斐尔·索耶的《自画像》,两件作品相隔500多年。缘何最早和最终选择这两件作品?跨越500年的两件肖像作品,如何投射出两个时代的不同的艺术风貌和文化变迁?

索拉纳:罗希尔·范·德魏登(1399/1400-1464,“佛兰德斯文艺复兴艺术三杰”之一),是最早开始创作传统油画的艺术家之一。关于这一收藏,源于海因里希·提森佛兰德斯绘画的喜爱。海因里希·提森的父亲奥古斯特·提森于1871年建立起了以钢铁实业为主的家族企业帝国。同时,他也开创了家族的收藏传统,在1905年至1911年间委托罗丹创作了7件雕塑作品。 1906年,海因里希·提森与匈牙利男爵加博·博内米萨·德·卡松的女儿成婚,并在20 世纪20年代末购入了第一件重要收藏。1930年,提森在慕尼黑进行了藏品展示,两年后他买下了位于瑞士卢加诺湖畔的法沃里塔别墅。他在那里修建了一座个人美术馆,并开始积极地在国际艺术市场上搜寻经典作品。

展览现场,罗希尔·范·德魏登(传),《男子肖像》,木板油画,1464年,这是展览中年代最久的作品。

拉斐尔·索耶 (1899-1987)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人,虽然他现在不太有名。他是20世纪三十年代至六十年代间非常有代表性的现实主义者。从罗希尔·范·德魏登和拉斐尔·索耶的肖像所要展示的正是此时此地的现实。对于现实的描绘是西方艺术的特征,在中国和伊斯兰传统中,几乎找不到对现实的单一关注和如此痴迷。

展览现场,拉斐尔·索耶,《自画像》,1980年,这是展览中年代最近的作品。

罗希尔·范·德魏和拉斐尔·索耶相隔几个世纪。在罗希尔·范·德魏所在的15世纪所认为是现实是准确且精确地描绘每一个细节;而拉斐尔·索耶更多的是把绘画作为一种有趣的媒介,他给主观性留下更多的空间,这也是西方艺术演变的另一个特征——过去绝对专注于客体现实,它以主观性完全介入而告终,这在印象主义与抽象主义中更为明显。

“六百年之巨匠:来自提森-博内米萨国立博物馆的杰作”展览第一部分,聚焦文艺复兴的面孔。

澎湃新闻:此次展览中,布龙齐诺《穿着盔甲的科西莫·德·美第奇》与正在上海东一美术馆展出的来自意大利乌菲齐美术馆的一件展品类似,两件类似的作品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和关联?

索拉纳: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据我了解,布龙齐诺是美第奇家族的宫廷画家。从1539年,布龙齐诺开始为科西莫一世·德·美第奇公爵(1389-1464)服务,并塑造了公爵的官方形象。目前已知的《穿着盔甲的科西莫·德·美第奇》的彩绘摹本及复制品有20多件。而提森博物馆收藏,来到浦东美术馆展出的这件被认为是藏于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原型的另一个版本。两者间最明显的区别莫过于画面的背景,分别由不同颜色的帷幕组成:藏于意大利的原型中为蓝色帷幕,这件则为绿色。在同系列的肖像画中,其他细节的不同之处包括:添加了金色毛衣领以及画有美第奇家徽或刻有铭文的立柱。

浦东美术馆展览现场,布龙齐诺的作品《穿着盔甲的科西莫·德·美第奇》,约1545年

上海东一美术馆展览现场,布龙齐诺工作室,《穿着盔甲的科西莫·德·美第奇》,约1540-1543年,乌菲齐美术馆藏(目前正在东一美术馆展出)

科西莫·德·美第奇不但扩大了父亲乔凡尼·美第奇的财富和政治影响,在文化艺术领域也享有更高的声望;他还有巨大的野心,是第一个佛罗伦萨僭主,美第奇政治朝代的创建者。

一方面,美第奇家族在佛洛伦萨建造宏伟的宫殿,另一方面,把他们的公主嫁给欧洲其他国家的君主。

布龙齐诺是宫廷画家,他工作室的主要任务是制作君主的官方形象,并被用于政治及其他宣传场合中。如同所有伟大领袖一样,科西莫被描绘成一个穿着盔甲的强者。科西莫应该从来没有正在使用过那件盔甲,他穿戴盔甲不是为了参加战争,而是显示其足够强大、足以击败敌人。

布龙齐诺,《科西莫肖像》,约1545年,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美术馆藏(非此次展览展品)

澎湃新闻:展览到了“19世纪欧洲:法国现实主义与印象派”板块,有一件再展览宣传中被一再提及的作品——马奈的《女骑士》,这件作品在马奈作品中处于怎样的地位?

索拉纳:马奈画了许多具有象征意义的女性形象。她们在马奈作品的不同的阶段有着不同的样式。《女骑士》与马奈最为著名的《奥林匹亚》几乎没有关系。

虽然马奈出生于富裕家庭、受过良好教育,但他早期喜欢以视觉激怒观众,而且享受这种给人以视觉震惊的“游戏”,但后期的马奈是一个没有煽动性的人,我认为他完全是在为自己作画。我想他是在自娱自乐。

展览现场,爱德华·马奈,《女骑士》,约1882年,布面油画, 73x52 厘米,提森-博内米萨国立博物馆馆藏

我认为他是被画中的女子“诱惑”了。一方面,他塑造了身材纤细、以宝石装饰女性,这非常女性化;另一方面黑色的服装显有男性阳刚的特征。两者被联系在一起,充满神奇的魅力。可能受到当时某些文学文本的影响,他创作了这幅内涵复杂的作品。但无论如何,他想给我们一个强烈的新女性形象——独立的现代女性。

马奈,《1867年世界博览会》,挪威国家美术馆藏(非此次展览展品)

现藏于挪威国家美术馆的马奈作品《1867年世界博览会》的中间也会有一个骑着马的女性,这是一个活跃而时尚的形象,像是现代巴黎的化身,他似乎在追求一种动态而永恒的东西,这是他的兴趣。对于黑色,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黑色是一种非常难用的颜色,或者说一个很难用于绘画的颜色,是难以驾驭的。这是一个更大的挑战。”我想他非常喜欢并能够使用黑色。

收藏家视角的美术史,有局限却真实

澎湃新闻:此次展览70幅跨越六个世纪,这些作品是如何被选择的?或者说,何以以70幅作品文艺复兴至现代艺术600年美术史?

索拉纳:提森博物馆775件藏品,此次有10%的来到了上海,包括了各个时代、各种风格。这也是提森男爵当时收藏的想法——能够收藏西方油画史的各阶段、各体裁,提供一个不聚焦于某个时代的广角性视角。

我们不能说展览囊获了有所有的历史部分,但确实尝试了不同类型、不同阶段、不同时期的大事件,呈现一个尽可能完整的绘画历史。当然有些馆藏因为太脆弱了,无法远行,或者有些借展了其他博物馆的展览,也没能带来上海。所以选择是一件有局限且实用主义的事情,我们尽量选择最好的作品,尽可能地代表艺术史上不同的时刻和困境。我觉得在我们博物馆可做的选项中,这是最好的选择。

展览入口“600年美术史”年表的呈现。

澎湃新闻:在六个世纪的美术史中,除了重点提出的拉斐尔、鲁本斯、 卡纳莱托、马奈等外,哪些艺术家之前没有被足够关注到(或被低估)?在展览中他们又是如何被解读的?

索拉纳:我觉得乔治亚·欧姬芙在过去一直被低估,目前她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另一方面,有些艺术家被严重低估或被遗忘。比如多梅尼科·格诺利(Domenico Gnoli,1933-1970),可能大多数观众都没有听说过他,我觉得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展览现场,欧姬芙的1954年的作品《来自大平原 II》(右);左为多梅尼科·格诺利1967年的作品《扶手椅2号》

展览中,有一件马蒂斯1902年的《黄色花卉》。对于期待看到标志性作品的观众而言,可能会失望,但这就是提森馆藏所拥有的,我们收藏的马蒂斯可能不那么壮观,主要是其早期作品,在提森男爵夫人(卡门·提森)的私人收藏中有更典型的、马蒂斯1920年代的作品,但目前属于私人收藏,不参加本次展览。对此展览而言,局限无法避免。在600年美术史中,马蒂斯是重要的,需要将他列入,但此次展出的不是其最辉煌的时刻,不过是他艺术道路的阶段样本。

展览现场,马蒂斯,《黄色花卉》,1902年

另有一件德国表现主义画家恩斯特·路德维希·基希纳(Kirchner, Ernst Ludwig,1880—1938)约1936至1938年的作品《雪中的容克博登》也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也是一个被低估的艺术家,在这幅画完成后不久,他就自杀了。他是 “桥社”的创始人之一,通常早年的艺术生涯被较多关注。基希纳自1917年起定居瑞士的达沃斯。其间他画了不少风景画,追求宏伟、静穆与不朽的精神。后来,其艺术被纳粹归为“颓废”,甚至在1937年其639件作品被移出德国的各博物馆,且被没收。由于不堪这种迫害与折磨,他于1938年在瑞土自杀。

展览现场,恩斯特·路德维希·基希纳,《雪中的容克博登》,约1936至1938年,布面油画, 100x120厘米

虽然当时的人认为他瑞士的画很弱,甚至说“他被酒精等影响了,他不再画画了。”但我认为《雪中的容克博登》是例外,它很强、很重要。我觉得这件作品与中国画有很大的联系。德国人和中国人对山的痴迷是相关的,德国画家也喜欢关注山和云。

恩斯特·路德维希·基希纳,《雪中的容克博登》(局部)

澎湃新闻:在您看来,展览所呈现的美术史是以何种视角书写的?被普遍认知的视角,还是藏家提森的视角?

索拉纳:的确更多是收藏家的观点。1932年海因里希·提森买下了位于瑞士卢加诺湖畔的法沃里塔别墅。他在那里修建了一座个人美术馆,并开始积极地在国际艺术市场上搜寻经典杰作。1947年,海因里希去世时他的大部分艺术收藏都归其最小的儿子汉斯·海因里希所有。汉斯将法沃里塔别墅向公众开放,从兄弟姐妹处购回了一些画作,并开始收购古典大师作品。1961年起,汉斯·海因里希想为自己家族的收藏增添个人色彩,于是开始进军现代艺术收藏。他对德国表现主义作品的浓厚兴趣很快拓展至对20世纪先锋艺术浪潮的关注。

展览现场,费尔南·莱热,《圆盘》,1918年

受到西班牙裔妻子卡门 · 塞维拉的影响汉斯决定将收藏带往马德里。1988年,汉斯·海因里希·提森男爵与西班牙政府签订了出借775件作品的合同,提森-博内米萨博物馆于1992年10月向公众开放。仅8个月后,双方签署了另一项协议,这些作品被出售给了西班牙政府。 2004年,博物馆新添了一栋侧翼,用于安置卡门·提森收藏。2021年西班牙政府与卡门·提森收藏基金签署了重要协议,以15年为期将藏品出借给博物馆。

提森-博内米萨博物馆

所以博物馆的收藏和历史均来自提森家族,而为了组织这次展览,我们也与中国观众一起思考,思考不同的时期、不同的时代艺术的演变。比如风景画的演变中,我认为,17世纪是荷兰风景画的发展是纽带,艺术家们开始用视野宽阔的风景画来描绘草地、森林、运河、道路构成了壮丽的景观,这与中国山水画的发展或有相通之处。

展览现场

展览现场,雅各布 · 伊萨克松 · 范 · 勒伊斯达尔,《须德海附近穿越农田的道路》,约1660至1662年 ,布面油画

澎湃新闻:此次“六百年之巨匠:来自提森-博内米萨国立博物馆的杰作”是何契机来到上海?未来提森博物馆与上海会有怎样的合作?

索拉纳:日本曾经非常努力地想要达成这样一个展览,但当时董事会认为时机还不成熟。然后当接近浦东美术馆带来时,我们认为时间、条件都刚刚好。

对与中国及未来展览的合作我们充满热情,也有一些想法在跟进中。其中之一是西班牙伟大的画家与时装放在一起。像是去年在马德里提森博物馆首次将西班牙巴勃罗·毕加索和时装设计师嘉柏丽尔·香奈儿的作品进行对话,揭示出两人的友谊如何影响各自创作,我想这类将时尚与艺术史结合的展览上海观众也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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