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多安会迎来“土耳其世纪”吗？

原标题：【环时深度】埃尔多安会迎来“土耳其世纪”吗？

【环球时报】28日，土耳其将迎来总统选举第二轮投票，届时寻求连任的土总统埃尔多安将与反对党联盟候选人克勒奇达尔奥卢争夺总统宝座。此次选举引发广泛关注。土耳其将在今年迎来建国100周年，埃尔多安希望在未来实现“土耳其世纪”愿景，是他在执政20年后继续“掌舵”土耳其，还是亲西方的反对派领导人上台，这不仅将决定土耳其未来的发展方向，还将在地区以及世界政治舞台上掀起波澜。有分析认为，此次选举使位于欧亚大陆十字路口的土耳其来到历史的十字路口。不过，随着第二轮选举的临近，越来越多的分析认为，埃尔多安获胜的概率更大。即使他落选，其政治遗产也将经久不衰，土耳其内政外交的大方向或许会在东西方之间有所侧重，但绝不会全面倒向美西方。

西方媒体态度鲜明

此次土耳其总统选举受到国际社会的高度关注，西方媒体对两位候选人的态度泾渭分明。英国《泰晤士报》等欧美媒体将埃尔多安描述为“民粹主义苏丹（奥斯曼帝国君主被称为‘苏丹’）”或“双面苏丹”，并将土耳其视为“威权国家”。美国彭博社、法国国际广播电台等将克勒奇达尔奥卢称为“土耳其甘地”。据卡塔尔半岛电视台等媒体报道，西方国家似乎希望克勒奇达尔奥卢获胜，认为他能给土耳其的外交政策带来深刻变化，修复安卡拉与美欧以及北约的关系。

鉴于两位总统候选人对待西方的不同立场，一些媒体将此次土耳其大选定性为该国发展的东西方向之争、“威权与民主之争”。包括英国《旁观者》杂志、《泰晤士报》等媒体发文，称土耳其来到了政治或历史的十字路口。不过种种迹象表明，土耳其民众为国家选择的发展道路较为清楚，埃尔多安大概率将继续“掌舵”土耳其，这位“政坛常青树”的传奇仍未落幕。

首先，在总统选举第一轮投票中，埃尔多安得票率达到49.52%，以大约5%的优势领先于克勒奇达尔奥卢。此外，埃尔多安带领的正义与发展党（正发党）在议会选举中，赢得了议会600个席位中的268个，远高于最大反对党共和人民党的169席。在民族行动党等盟友的支持下，正发党集团将再次成为土耳其议会的多数党团。“虽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接近失败，但埃尔多安再次战胜了困难，看起来越来越有可能将他已经持续20年的统治延长到2028年。”法新社报道称，美国政治风险咨询公司欧亚集团认为埃尔多安赢得大选的概率为80%。

BBC认为，埃尔多安的领先优势现在看起来很难被对手超越。英国《独立报》援引土耳其问题专家卡加普塔伊的话预测，埃尔多安将在总统选举第二轮投票中大获全胜。美国《外交政策》杂志直言，埃尔多安在首轮选举中的强势表现可能意味着华盛顿和北约还要再头疼5年。那么，在严峻的经济危机和地震等种种不利因素的影响下，已经执政20年的埃尔多安是如何再次获得这么多民众信任的？

与东西方都建立了联系的地区性大国

从2003年担任，再到2014年担任总统，埃尔多安在土耳其的超长执政时间以及表现，让BBC、法国24小时新闻电视台等西方国家媒体将他与土耳其国父凯末尔相比。《华盛顿邮报》直言，埃尔多安重塑了土耳其的政治及其在全球事务中的角色。北京大学土耳其研究中心主任昝涛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在埃尔多安上台前，土耳其是一个实力相对偏弱、内部政局不太稳定、长期追随西方的国家；在他执政后，土耳其综合实力明显增强，不再对西方亦步亦趋，成了一个地区性大国。土耳其《每日晨报》则认为，该国已经成为地区经济大国和全球政治强国。

“伊斯坦布尔曾是世界的中心，但在奥斯曼帝国灭亡之后，（其继承者）土耳其就再没有在全球事务中发挥作用”，据卡塔尔半岛电视台报道，有学者表示，这一情况在21世纪发生了变化，各国都开始认识到土耳其的重要性。

这种重要性可以从各国对土大选的重视程度中窥见一斑，多国媒体对土耳其此次总统选举的意义，对中东地区、欧洲、美国以及北约的影响进行详细分析。土耳其的国际地位以及影响力，也可以从俄乌冲突中安卡拉与联合国斡旋达成黑海粮食出口协议看出。土耳其的实力则在2020年8月的地中海油气争端中得到充分体现，当时安卡拉同时对抗多个欧洲国家。土耳其顶着美国高压坚持购买俄罗斯“S-400”防空导弹系统也表明，安卡拉拥有足够的力量按照自己的意志保证本国利益。

土耳其国际地位的上升是其外交战略带来的。在正发党刚刚上台时，土耳其推行旨在消除与邻国宿怨的“零问题”外交政策，之后转变为积极的务实主义，通过实行多元平衡的外交政策追求大国地位和战略自主，不断地拓展本国的地缘政治影响力。另据卡塔尔半岛电视台报道，有研究表明，土耳其正发党在上台后实施了建立软实力的政策，利用公共外交在全球穆斯林心中为土耳其树立了“模范国家”的形象，该形象的最重要特征就是土耳其是一个“伊斯兰、民主和经济发达”的国家。昝涛表示，埃尔多安个人的执政风格鲜明，也在外交上为土耳其打开了很大空间。

这些外交战略让土耳其与东西方都建立了联系。土耳其是唯一一个加入北约的伊斯兰国家，也是第一个被指定为海湾合作委员会战略伙伴的非海湾国家。2015年，它与中国签署关于对接“一带一路”倡议同土耳其“中间走廊”的谅解备忘录。土耳其《每日晨报》表示，随着西方国家力量的衰减，土耳其在原奥斯曼帝国土地上开始变得愈发重要，成为中东、北非和巴尔干地区的“游戏规则改变者”。

不过在过去20年，土耳其的外交政策也有很多问题。昝涛提醒说，土耳其的地区大国地位主要是由该国的综合国力和地缘政治位置决定的，而且埃尔多安过去对“阿拉伯之春”局势的判断存在失误，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土耳其和一些阿拉伯国家的关系很僵。美国全国公共广播电台（NPR）则援引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欧洲项目高级研究员考斯坤的话称，一开始，埃尔多安与西方国家关系不错，但随着他政策的改变，西方已经不将他视为“志同道合者”。尽管欧美国家并未直接表露，但它们并不介意其他人担任土耳其领导人。

政治稳定VS 经济下滑

自1960年以来，土耳其共发生了5次军事政变，除2016年的那场政变未能推翻民选政权之外，其余的都取得成功。复旦大学中东研究中心研究员邹志强表示，在正发党执政前，土耳其总体上采取了一种积极的世俗主义，通过文官治国、军方监国的架构治理国家，但国内政局始终动荡不休。埃尔多安执政后，开创了一种温和伊斯兰民主的发展模式，土耳其政局比较稳定，过去那种政府频繁更迭、没有政党能够占据主导地位的局面被打破。

据《华盛顿邮报》报道，2010年，埃尔多安和正发党赢得宪法公投，限制了军方的权力。2017年，土耳其通过宪法修正案，将该国从议会制改为总统制，从宪法上赋予总统实权。邹志强称，在社会文化领域，埃尔多安改变了土耳其过去相对积极的、僵硬的世俗化做法，推行了一种消极的世俗主义。在社会治理方面，他推行更温和包容的政策，结合伊斯兰主义和民族主义两种意识形态来巩固国内支持。NPR称，许多人对埃尔多安保持忠诚，是因为他让宗教在土耳其政治和社会中的角色越来越重要，但这也疏远了一些世俗主义者。

在本世纪前10年，土耳其的经济发展曾非常突出。美国智库外交关系协会（CFR）称，2001年至2011年，土耳其经济年均增长率达到7.5%。据法新社等媒体报道，土耳其人均年收入从2002年的3000美元增长至2012年的1.2万美元。埃尔多安政府通过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项目提供了大量就业岗位，让数百万土耳其人跻身中产阶级，这是他忠实支持者的重要来源。昝涛分析说，土耳其综合实力的上升，既与埃尔多安推行的新自由主义政策和货币改革有关，也得益于他执政前半期赶上了全球化发展的好时代。

不过，土耳其政治人士因西尔表示，自2012年之后，土耳其人均年收入一直在下降，现在只有9000美元左右。土耳其官方公布的2022年通货膨胀率达到85%，高居全球第二位。在埃尔多安首次执政时，土耳其国内生产总值（GDP）居全球第17位，现在则下降到第20位。NPR称，随着土耳其越来越多的中产阶级难以度日，他们开始抛弃埃尔多安。因西尔认为，土耳其当下的经济危机主要是埃尔多安2018年以来所实施经济政策的结果。不过有专家表示，土耳其经济下滑和国际形势恶化关系密切。

通过权力更迭深刻改变土耳其的想法只是一厢情愿

2023年10月29日，土耳其将迎来建国100周年。去年10月，埃尔多安通过演讲描述了他对国家的愿景，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使土耳其在“政治、经济、技术、军事和外交”方面成为世界十强之一。“让‘土耳其世纪’（愿景）开始吧！现在，不是明天。”埃尔多安的讲演结束后，支持者如此热情地呼喊。

邹志强表示，“土耳其世纪”愿景的目标定得很高，涉及各个领域的发展，这更多是埃尔多安对土耳其未来繁荣景象的一种期待和憧憬。如果他再次当选，必然会为其提出的项目争取到更多投资，力保经济的稳定发展。不过现在埃尔多安面临着诸多挑战和问题：一是尚未找到一条既能稳定经济增长，也能抑制通货膨胀的有效路径；二是在库尔德问题上的政策反复没有解决现有僵局，反而增加了土耳其加入欧盟的难度；三是在追求大国地位的过程中，土耳其遭遇了深刻的结构性制约或是瓶颈。

昝涛称，埃尔多安政府过去有过一些宏伟的设想，包括将伊斯坦布尔打造为国际金融中心等。不过，这次不管是埃尔多安还是克勒奇达尔奥卢上台，他们都会愿意做符合土耳其国家和民族利益的事情。昝涛认为，如果反对派获胜，那么他们会更照顾自身选民阵营的关切，社会风气的保守化可能会有所减轻。在对待西方问题上，反对派领导人不会像埃尔多安态度那么强硬，但是也很难说会出现180度大转弯。可以说，如今的土耳其已不再是20年前的土耳其，在埃尔多安的塑造下，即便反对派上台其政策也很难再回到从前。

土耳其国际专家伊佩克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埃尔多安20年的执政已为土耳其染上“民族主义”和“国家优先”的底色。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最终谁坐上总统宝座，土耳其内政外交的大方向或许会在东西方之间有所侧重，但是绝无回到过去全面倒向美西方的可能。半岛电视台高级政治分析师比色拉表示，西方希望通过权力更迭深刻改变土内政外交政策的想法只是一厢情愿，即使埃尔多安下台，他的政治遗产也将经久不衰。克勒奇达尔奥卢如果当选，会软化土耳其对西方国家的态度，但考虑到土耳其与俄罗斯目前有利可图的经济和能源关系，不要指望这位反对派候选人能让土耳其掉头回到2002年之前的状态，更不要指望土耳其放弃其作为地区大国的地缘政治地位。邹志强称，即使亲西方领导人上台，土耳其在地区事务中的介入政策也不会轻易改变。

【环球时报驻土耳其特约记者 苏进 环球时报记者 陈子帅 环球时报特约记者 王晓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