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二十多年的修订——关于《近代印人传(修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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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二十多年的修订——关于《近代印人传(修订版)》

原标题:跨越二十多年的修订——关于《近代印人传(修订版)》

书法篆刻家、古文字学者马国权(1931年-2002年)所著的《近代印人传》自1998年刊行以来,影响颇大,早已售罄。该书中从简括考察印艺流派和印学研究两个方面鸟瞰近代百年印坛,将印艺流派分为玺印派、浙派、吴派、黟山派、赵派、齐派等六派。

茅子良是1998年版《近代印人传》的责任编辑,在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对书中内容作了大量的修订补充,极大地提升了原书的史料含量与知识空间。近日,由茅子良修订的《近代印人传(修订版)》由上海书画出版社出版。澎湃新闻特刊发该书的后记。

《近代印人传》一九九八年刊行以来,早已售罄。岁月飞驰,世事变迁。作者达堂马国权先生在该书出版后,奋力赓续,125篇外又新篇迭出,仍首发于香港《大公报 . 艺林》周刊。一九九七年十一月十七日,先生来函言及“ 续写得约十传,手头有资料亦近十位,如能在二十一世纪初得四五十位,有《近代印人传续篇》之成,则于愿足矣” 。惜天不假人,英才遭病厄,二〇〇二年四月二十七日先生赍志仙逝于香港,享年七十有二。

不久,公子达为兄莅沪,送来先生十五篇《印人传》剪报,托我转请社领导适当时出版增补本,以告慰先生在天之灵。唯多种因素,至二〇一九年初始列入计划,洵属幸事。作为责任编辑,我已退休多年,但仍持续在看书稿。承达为兄过沪来社,与王立翔社长商定,委我以审订重任。

马国权(1931年1月26日—2002年4月27日)

达堂先生是我敬重的长辈,其编著创作,备受推重。梁羽生《名联观止》记有蘧常王老书赠先生对联: “ 为章草开疆,穷大地上下; 有名著寿世,传瀛海西东(近见手迹影印作‘东西’ 。) ” “ 为章草开疆 ”句,系赞扬先生撰集《章草字典》,经多方合力,终于二〇一九年末面世,读者无不欢欣称庆。《近代印人传》也是先生颇有影响的一部著作。作为中国印学史上第四部印人传著作,本书在印学研究领域有着特定时代独具一格的文化价值。

遥想先生当年,编报刊、教学、撰著、书刻、活动繁忙,为已故印人作传,前后经营二十余年,搜集史料殊为不易; 一九九二年迁居多伦多,四年后返港,奔波操劳,缺乏资料查核,或凭记忆,难免有所出入; 加之手民误植,编校失察,自不能苛求于作者。先生在初版《后记》中提及,撰传“所涉甚广”,“此中甘苦,恕不多赘”,期待后人“周详审订”。先生往矣,该做的工作,于我则责无旁贷。

马国权《近代印人传》《广东印人传》

《近代印人传》是我案头一本重要的工具书。此前使用时,见差误处即记于书上,以备再版时修订所用。二〇一六年,应邀以《〈近代印人传〉的成书、意义与订补》一文,赴广州参加“岭南印学国际学术研讨会”。该文收入是年五月东方出版社《印学岭南》,侧重于从编校质量角度予以检讨,以期能起到亡羊补牢之效。

此次庚子新冠疫情 “宅” 家工作,学习《辞海》精神,“细核文献资料”,包括利用手机互联网络参考互证。今距初版已二十余年,既有充裕时间,又能查见新书旧刊,而且此次一并修订刊行的还有先生的一九七四年香港版《广东印人传》,亦可相互参照比对。手头缺乏的资料,则请其他印友提供原迹、书影进行核实。达为兄还建立了包括广州梁晓庄先生和我在内的三人微信群,多能获取有力证据。“孔夫子旧书网”和百度网站亦是重要资料的线索来源,原迹、书影、相关信息等,也提供了不少的旁证。是真乃时之幸也!

在修订过程中,胡适先生的警言,时常在脑际浮现: “做学问要在不疑处有疑”,“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有七分证据,不能说八分话。” 传记最重实事求是,应该尊重和还原历史。此次修订,多方搜集材料,寻绎探究史实,凡衍夺误必改,凡改必有据,一字之易,务求精凖。

批注修改手稿

本次修订的主要工作如下: (一)传主生卒年月日尽可能查实以公历计,并用虚岁表时序,记述相关事迹; 全书篇目亦按传主出生年月日重新编次; (二)全书篇名以传主姓名字号习用影响大者列目,修订者凡三人; (三)核补传主重要字号、室名、籍贯、职务和代表性著作; (四)纪年、书名、篇名、引文及作品之印文、款文,以原迹或一手史料核凖; (五)传主之间相关内容力求查实互为对应; (六)个别传主篆刻作品略有增删替补; (七)本书以繁体字印行,间有简化字,以不产生歧义为限稍有处理。

顺此说明两点:其一,鉴于初版中传主肖像图照并不完备,而且有的照片欠清晰,有的系画像; 也为与《广东印人传》保持整体风格的统一,故此次增订不用肖像图照; 其二,本书图文编排将近完成时,有幸拜读达为兄微信发来的沙孟海先生《近代印人传序》钢笔手迹三页,结句署款“一九八四年五月沙孟海序于浙江医院。”

新版增订,以资料真实、内容严谨、文字凖确为第一追求,以维护史料性工具书的权威性。于我而言,又是一次学习的机会,查证史实、校核史料、解疑释惑,可补前之不足,收获新知旧识。年纪已大,加之又患带状疱疹,疼痛难禁,更深切体验了达堂先生所言的“此中甘苦”。限于水平和所见,祈请读者指正。

谨以此增订本,纪念达堂先生远行二十周年; 兼以此份作业,纪念先生好友、我的业师去疾先生方老百年诞辰。

本书稿修订过程中,先有香港许礼平、南京蒋遵矩、上海余鉴子和印晓峰先生,后有广州梁晓庄、邝以明、姚少丽,杭州余正、张钰霖,嘉兴沈慧兴,湖州张建智,南京徐畅、杜志强、朱琪,宿迁刘云鹤,北京罗随祖,西安陈根远,福州葛贤鐄,香港邓昌成,上海李家淞、周建国、张炜羽、朱莘莘、柴敏、蒋炳昌、王运天、曾迎三、毛节民、王源康、雍琦、孙君辉等先生,通过微信热忱提供了诸多图文史料,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借此深表感谢。

二〇二〇年岁次庚子小满,初稿于抱朴守真斋

二〇二二年岁次壬寅春分,补改于上海岳阳中西医结合医院

宅家编次图文,立夏改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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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阅读:关于《近代印人传》:

马国权(1931年1月26日—2002年4月27日),字达堂。祖籍广东南海,生于广州。中山大学古文字学副博士研究生毕业,师从容庚先生。历主中山大学、暨南大学教席。1979年移职香港《大公报》撰述员,兼香港中文大学考古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曾任中国古文字研究会理事、中国书法家协会学术委员会委员、暨南大学及广州美术学院客座教授、西泠印社理事等。荣休后侨居多伦多,任加拿大中国书法协会副会长。1996年获加拿大颁授杰出成就奖。年底返港,次年一月任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研究员。1999年再任香港中文大学艺术系兼任讲师,讲授《书法》科目。后为香港康乐及文化事务署艺术顾问和博物馆名誉顾问、学海书楼董事。一生多次受邀至日本、韩国、新加坡等地讲学、办展,论著颇丰,主要有《书谱译注》《书法源流绝句》《智永草书千字文草法解说》《隶书千字文隶法解说》《元刻草诀百韵歌笺注》《补订急就章偏旁歌译注》《广东印人传》《近代印人传》《马国权篆刻集》《马国权印学论集》《章草字典》等,部分著作被译成日、英、韩、葡文,惠泽全球。

1974年,马国权《广东印人传》在香港出版,是继志乃师容庚先生《东莞印人传》之后的又一部地方性印人传著作,其体量为前者的五倍之多。1998年,《近代印人传》由上海书画出版社出版,成为继明末周亮工《印人传》、清代汪启淑《续印人传》、清末叶铭《广印人传》之后的第四部印人传著作,填补了中国印学史上近百年来的空白。

旧版封面

印坛经典 坊间难求

马国权乃书法篆刻家、长于史论研究的学者,在搜集、整理书法篆刻文献方面用力甚勤,硕果颇丰。他所著两部印人传起先均以单篇传记的形式连载于报端,后经补辑结集成书,最终形成《广东印人传》102人、《近代印人传》125人的篇幅规模。其中,《广东印人传》由叶恭绰题签,《近代印人传》由王个簃、沙孟海题签,夏承焘题词,沙孟海作序、郑逸梅弁言。出版数十年来,一直为书法篆刻领域的师生及广大爱好者所津津乐道。强大的大师阵营和庞大的读者口碑为两本印人传背书,也彰显了两书的文化地位与人文价值。

在《广东印人传》中,马老对明清以降的广东印坛作了粗线条的勾勒,突出了其中父子、叔侄、兄弟、夫妇、师生等私相传授对印风的发展变化的影响作用,尤其关注士陵印派重塑广东印坛的不朽功绩。

在《近代印人传》中,马老从简括考察印艺流派和印学研究两个方面鸟瞰近代百年印坛,将印艺流派分为玺印派、浙派、吴派、黟山派、赵派、齐派等六派,对各派的开山人物、传承脉络及流派印风作了简要的评述。他从印谱编集、印学著作等两个方面为“在印学史上,近代应该说是成就比较突出的一个历史时期”作了脚注。其中印学著作部分涉及印史考证、印艺研究(包括论文、讲义、札记)、印人传略、工具书纂辑(包括字书、年表、印谱目),内容丰赡翔实,论述专业精到。

印人小传作为全书的重点,亦显马老搜集、驾驭材料的非凡功力。两书所及传主或为其前辈大师,或为其经年友朋,抑或为其研究对象;所撰文字温润秀雅,多书卷气。其视野也宏阔,其文献也扎实,其辞采也斐然,既具丰厚的资料性,又有很强的可读性和感染力。

由于出版时间早、印量少,如今两书在坊间已是一书难求,高价值与少数量之间的不平衡,如今该书再次出版,可满足对刻印和篆刻学研究读者的需求。

时代所趋 修订出版

两书初版于20世纪,由于时代所限,加之马老冗务缠身、多地辗转,搜集史料殊为不易,记忆错谬失当之处也在所难免,加之手民误植、编校失察,更是留下了时代的深沉遗憾。稍微翻检一下《广东印人传》与《近代印人传》先后篇幅的差异,即可窥见时代留下的深刻烙印。

据《近代印人传》初版责编茅子良回忆,马老在该书出版后,奋力赓续,125篇外又新篇迭出,仍首发于香港《大公报·艺林》周刊。1997年11月17日,马老函告茅先生“续写得约十传,手头有资料亦近十位,如能在21世纪初得四五十位,有《近代印人传续篇》之成,则于愿足矣”。

然而,惜天不假人,英才遭厄,2002年4月马老病逝于香港。后不久,马老公子达为先生莅沪,送来15篇《印人传》剪报,希望适时出版增补本。由于多种因素的影响,至到2019年上海书画出版社才决定重新出版。约半年之后,在达为的提请下,《广东印人传》也一并列入重版计划。

得益于互联网,作者在两书的搜集资料、核对材料上更加便利。正如茅子良在修订版《近代印人传》后记中所描述的:“今距初版已二十余年,既有充裕时间,又能查见新书旧刊,而且此次一并修订刊行的还有先生的1974年香港版《广东印人传》,亦可相互参照比对。手头缺乏的资料,则请其他印友提供原迹、书影进行核实。达为兄还建立了包括广州梁晓庄先生和我在内的三人微信群,多能获取有力证据。‘孔夫子旧书网’和百度网站亦是重要资料的线索来源,原迹、书影、相关信息等,也提供了不少的旁证。是真乃时之幸也!”

茅子良是1998年版《近代印人传》的责任编辑。该书的出版并不意味着这项工作的结束,而恰恰是另一个新起点。在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茅先生怀抱着强烈的使命感对两书内容作了大量的修订补充,极大地提升了原书的史料含量与知识空间。

查证校核 后出转精

此次两本印人传的重新出版,旨在修正错谬、补订遗漏,在开本、装帧、编排形式、内容体系等方面尽最大程度地保留原书原貌,而对传主的生卒年月、姓名字号、生平事迹、著述情况等做必要的修订补充,仍以印人出生年月日为序进行编排调整。

修订版《近代印人传》遵从作者遗志,由125人扩充到140人,增加了15人;以传主姓名字号习用影响大者列目,修订3人(赵古泥、赵叔孺、徐石雪);鉴于初版传主肖像图照不清晰、不完整、不统一的问题,修订时删去不用。修订版《广东印人传》仍为102人,贯穿全书者修订2人(陈澧、谢曜)、1书(《缉雅堂印存》),规范了原书中的港版字体。书末附初版文字与修订文字对照表,以分别尊重马老的原文与茅子良的修订文字,并供读者参阅。

茅子良是马老长期忠实的粉丝,对马老怀着深深的敬意,他带着对马老负责、对读者负责、对后人负责的强烈使命感来修订两书。他在后记中说:“此次庚子新冠疫情‘宅’家工作,学习《辞海》精神,‘细核文献资料’,包括利用手机互联网参考互证。

“在修订过程中,胡适先生的警言时常在脑际浮现:‘做学问要在不疑处有疑’,‘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有七分证据,不能说八分话。’传记最重实事求是,应该尊重和还原历史。此次修订,多方搜集材料,寻绎探究史实,凡衍夺误必改,凡改必有据,一字之易,务求精准。”

在两本新版图书中,茅子良对两书文字进行了查证校核,核补传主的重要字号、室名、籍贯、职务及代表性著作,纪年、书名、篇名、引文及作品之印文、款文,以原迹或一手史料核准,传主之间相关内容也力求查实互为对应。原文、批注修改依据,几经删改,力求做到既资料翔实准确,又符合马老文风,经手的样稿圈划涂乙,不能卒读,体现了茅先生对该书的负责态度与谨慎作风。

批注修改手稿

批注修改手稿

批注修改手稿

批注修改手稿

批注修改手稿

批注修改手稿

茅先生强调“凡衍夺误必改,凡改必有据,一字之易,务求精准”,在该书的修订过程中,让原始文献发声,为修订文字提供直观精准的依据。如《广东印人传》“周大常”条用《泰崖篆印集》图影修正原文“泰崖篆刻集”之误,“胡曼”条用胡氏印款“曼叔”修正其号“曼未”之误。凡此种种,两书不胜枚举。限于篇幅,兹不赘述。

《广东印人传》“周大常”条用《泰崖篆印集》图影修正原文“泰崖篆刻集”之误

“胡曼”条用胡氏印款“曼叔”修正其号“曼未”之误

茅先生经常说,工作的过程同时也是学习的过程,常学常新。在修订两书中,茅先生最大的收获就是“又学到了很多新知识”。例如通过阅读陈星《李叔同-弘一大师年谱长编》(上海三联书店,2021年11月出版),落实了弘一法师赴日学习的确切时间及前后情形;阅读王中秀《梦蝶集》(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19年8月出版),理清了张大千两次受业曾熙、李瑞清的具体情形;阅读冯天虬《明月清风一捻须——“嵩山草堂”“梅景书屋”友朋录》(上海书画出版社,2021年12月),纠正了费龙丁“信佛也信耶稣”故号佛耶居士的谬误;等等。读来既有真材实料,又让人忍俊不禁。只是,考虑到全书整体文风的统一及对马老原版文字的尊重,许多修订文字只能忍痛割爱,没有在书中呈现出来,其背后工作的艰辛岂足为人道也?

即使如此,书中原版文字的遗珠仍存,修订文字的光芒也是俯拾皆有。诸君若感兴趣,请移步书中,探索修订版的奥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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