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批注丝绣笔记》：揭示服饰文物背后的民族精神与审美

1930年，《丝绣笔记》初版。

写作《丝绣笔记》的是古物陈列所的创办人、曾任中国营造学社社长的朱启钤，他开中国服饰史研究风气之先，朱氏存素堂所藏丝绣，多为传递有序的名品，故而朱启钤对于丝绣有相当深入的了解。

朱启钤所著的《丝绣笔记》共分为两卷，上卷“纪闻”记述锦绫（附罗、纱、绸、绢）、刻丝（即缂丝）、刺绣的起源、产地、技术、规格、品种、用途，官匠制度，历代禁令等；下卷“辨物”记述了纹样特征、织物特性等。书中征引大量文献资料，并结合实物加以说明，这两卷书对研究中国丝织、刺绣、服饰和经济制度史有很高的参考价值。

1952年，沈从文批注《丝绣笔记》，这两册书原本是社科院考古所刘观民旧物，是刘观民在北大时的同窗俞伟超所赠。

沈从文墨迹

1952年左右，后来成为我国著名的考古学家的刘观民在修沈从文先生的工艺美术课时，将沈从文关于丝绣研究的有关注释抄录到了自己的两卷《丝绣笔记》上。因为同事王㐨作为助手协助沈先生从事中国服饰史研究，刘观民托王㐨专呈沈从文。

后来王㐨记载：“此本为考古所刘观民之书，十余年前托我专呈沈从文先生为注数语以做纪念。去年偶于先生居室过道书架上得之，见天地头已注满文字，先生之于事认真如在眼前。……余即校核一过并赘加数处，可塞债偿观民兄也。”

王㐨写下这话时沈从文已去世，王㐨于是将上面有刘观民手录沈从文注释和沈从文后来增添的诸多批注的两册书还给了刘观民。辗转回到刘观民手中的这两卷书墨迹斑斑，刘观民认为这些笔记“有的可称治丝随想，甚至是可以铺展成文的提纲”。

最近，《沈从文批注<丝绣笔记>》一函三册出版。前两册即为有刘观民手迹、沈从文批注的影印本，底本为1930年存素堂《丝绣笔记》初印本；最后一册为刘观民等对批注的整理本，以便读者识别利用。

关于服饰文物研究，主要分为如下的几个层次，最为基础的就是考证其时代、名称、产地、材料、形制、纹饰特征、历史内涵、艺术价值及现实用途，探寻某一材料、服饰、工艺、图案的产生、发展、传播和演变的历程。在此基础上，可以将研究成果运用到工艺美术等物质文化史、历史文化史、文学史、艺术史等领域的研究当中，探讨并还原历史事件的真相。而如朱启钤、沈从文先生的研究，则将服饰与材料的研究上升到综合研究和比较研究中，揭示服饰历史文物背后特 定的社会历史文化、民族精神与思想、艺术审美等等，这些研究均体现于《沈从文批注<丝绣笔记>》中。

沈从文对于丝绣的研究有许多提纲挈领的洞见，比如对《丝绣笔记》引证“锦始于尧时”，沈从文批注：“《事物纪原》、《古今注》均不足信”；又如“宋禁紫色”条，沈从文批“因涉及民族关系及政治讽刺意”，从政治史和民族史的角度反观服饰礼制。

在“刻丝（即缂丝）粉本之名画作者”条，沈从文批注：“有关刻丝，故宫即有一册藏品丝绣目录，凡用宋、元、明字样的多不可靠。因五八、九年任丝绣组顾问时曾看过一部分不带走的藏品，包括《玄览编》所提徽宗某画（似《雪江归棹图》），用百花龙金地刻丝作成。处理龙与花式及布色，即均不像宋代作品，用崔白款的也近清初仿。至于在 《纂组英华》内著名的《三秋图》，则显明为清初，稿亦明末清初，宋人画不会如此也。且故宫还藏有一幅同样织锦，是乾隆时物。”

这样的批注里，沈从文以自己亲眼所见和文物类型学的知识对于故宫所藏的具体的丝织品和书画进行辨伪，很有洞见。

《缂丝崔白三秋图轴》

另外，朱启钤《丝绣笔记》也颇值得一读，也是现在许多服饰研究中重要的参考，比如随着《甄嬛传》热播而被关注的浮光锦，朱启钤在《丝绣笔记》中引《杜阳杂编》写道：

《杜阳杂编》：“唐敬宗宝历元年（公元825年），高昌国献浮光锦裘，浮光锦丝，以紫海之不染其色也，以五采丝蹙成龙凤，各一千二百络，以九色真珠。上衣之以猎北苑，为朝日所照，光彩动摇，观者炫目，上亦不为之贵。一日驰马从禽，忽值暴雨，而浮光锦裘略无沾润，上方叹为异物也。”

《丝绣笔记》中关于浮光锦记载条目

最近，由北京燕山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及首都图书馆联合主办的《沈从文批注<丝绣笔记>》展也在首都图书馆春明簃阅读空间正式开展，并举行了新书出版座谈会。

原北京古籍出版社总编辑、编审杨璐强调书中印有沈从文的书法，价值宝贵。朱启钤的曾孙朱天，沈从文的孙女沈红、沈帆，刘观民的儿子刘霄，王㐨的女儿王丹等表达了对于北京燕山出版社和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此书的感谢。

《沈从文批注<丝绣笔记>》展分为两大区域，第一部分为《沈从文批注<丝绣笔记>》书展，介绍了《丝绣笔记》作者、批注者及数位经手人，包括朱启钤、沈从文、刘观民、王㐨等的生平，详细叙述了该书整理出版的过程。书稿历经多位学者之手，凝聚众人的研究心血，直观地展现了不同时期丝绣研究的重要成果，成就了中国丝绣史研究的一段学术佳话。在此基础上，展览围绕“锦”“绣”“缂丝”等主题内容，将《沈从文批注<丝绣笔记>》一书的要点，进行了深入浅出的导读。观众通过展墙，既可以学习到中国古代丝绣史的一些基础知识，又可以近距离欣赏沈从文等的书法。

展览第二部分为配合《沈从文批注<丝绣笔记>》一书的中国古代相关织物、染色和织机展。

其中展出织物等四十余件，包含考古发现、存世锦、绫、绢、缂毛、缂丝的复制品及部分现代工艺品，如仿朱克柔缂丝《牡丹图》、“五星出东方利中国”锦、缂丝关公图等。这些织物展品均由擅长中国古代丝织品保护与复制的协办方东韵丝绸文化艺术馆提供。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锦护膊复制品

第二部分还展出了根据明清存世织物测验出的十余种中国古代的重要染色植物，如郁金、鸡血藤、茜草、槐米、黄柏等，以及由这些植物在不同染色条件下的丝线染色成果。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现场展出的王㐨先生收集的由其发现并命名的云南帘综织机，织机上的线及织品均为当年旧物。

展览现场

本文部分内容参考《丝绣的艺术——从沈从文批注<丝绣笔记>》手稿说起》一文